载潋心痛淡笑,她心中的委屈与身体上的疼痛令她止不住落泪,可她还是抬手擦去了载泽眼底的泪,载泽吻住她的嘴唇,他将她抱起,送她回到床榻上休息,他与载潋共枕而眠,可他总感觉载潋距离自己好远。
他紧紧抱住载潋,载潋仍旧没有反抗,因为她除了顺从已没有什么能够用来报答载泽的恩情,她不可能再将真心付与第二个人。
“潋儿,我今日去见过载沣了。”载泽怀抱着她,在她耳畔低低说道,“他很担心你,过段时日太后要移居颐和园了,他们也会同去,我日日要进宫奏对,也要留住在园中一段时日,你随我一同去吧。”
载潋将双眼睁得滚圆,听到那句“他很担心你”后,她的泪如倾盆大雨,每一次与阿瑟聊起儿时的事,她眼前都还会闪过儿时那个并不高大,不善言辞却处处保护自己的五哥,“他好吗?”
载泽吻了吻载潋的额头,更加抱紧她,他因方才对她的粗鲁而心生愧意,“他很好。”
载潋在随载泽入颐和园前,得到一个“噩耗”——幼兰的阿玛荣禄薨逝了。
这个消息虽是“噩耗”,却并不能让载潋感到悲伤,因为太后在戊戌年之所以能够发动政变,斩断变法,依靠的就是荣禄之力,真正实施政变控制局势的人,也是他。他是太后最忠心的鹰犬,他为太后出谋划策,还曾在乙亥年建议太后立储,徐徐取代皇上。
经历了自戊戌年以来的大风大浪,太后对他的信任之深,恩眷之隆已无可比拟。
载潋也自然知道,太后将他的女儿指婚给载沣,除了有拉拢醇王府一脉之意,更是对荣禄忠心耿耿的犒赏。现在他薨逝了,最难过的无疑是太后,就像有人将她的羽翼折断。
荣禄如今已是载沣的岳丈,他自当前往吊唁守孝,而载泽也得知了噩耗,他准备同静荣一起前往吊唁,并未打算带上载潋,因他知道载潋与幼兰之间的关系并不好。
载潋却主动找到了载泽,向他请求道,“泽公,今日荣相国大丧,我也想一同前往吊唁,略表心意。”载泽惊讶意外之余,唯有连连答应,而熙雯却在载泽三人临行前刻薄道,“她可真是会来事儿,奔丧都得死皮赖脸跟着泽公爷。”
此话却正被载泽听到,载泽当着众人教训熙雯道,“侧福晋乃醇亲王胞妹,荣中堂又是醇亲王岳丈,你又懂得什么?快回去,休要给我丢人。”
静荣与载泽坐在同一辆马车内,她无奈又不屑地叹气,“这熙雯,原是从前在我房中的丫鬟,到底还是奴才,永远登不得台面,只是委屈了潋儿,竟要受这等人的气。”
载泽却不再说话,因他知道载潋心中所怀之事,她是永远不会为熙雯这等粗鄙之人动怒的。
载潋来到荣府上时,只见府内外一片哀绝之意,白幡漫天,哭声连绵。
载潋在府外便看到了一身素缟的载洵与载涛,很明显他二人今日也是来荣府上致意的,载涛远远便看见了载潋,忙上前将她拦下道,“潋儿,你也来了,你近来怎么样,一切都好吗?”
载潋去与兄长们说话,载泽也并不阻拦,便由她去。
载涛关切地上上下下打量载潋,载潋感动地点头,她已许久没有见过自己的哥哥,如今相见,心中的思念与牵挂已如潮水,她含笑道,“我一切都好,六哥七哥都好吗?”
载洵与载涛都含着笑点头,载洵拍了拍载潋的肩头,忍着泪意强笑道,“我这妹妹,都瘦了,是不是泽公府里饭菜不好吃?赶明儿想吃什么,让安若和重熙回来告诉我,六哥给你送去!”
载潋不禁轻笑起来,“六哥,我哪儿就饿瘦了,泽公府里饭菜很合我胃口,放心吧!”
载潋与两位兄长都知道今日场合特殊,不便一直谈笑,便都连忙整理仪容,安安静静地走进荣府中去,府中哭声渐近,令载潋也动容。
她抬头望向荣府上空四四方方的天,原来荣中堂和自己一样可怜,这一生也被困住了。
正殿内安置着荣禄的灵位,灵位牌上写有“太子少保荣相国之位”的字样。载潋入殿后便看到了披麻戴孝哭得几乎断绝的幼兰,载沣也守在她的身边。
来客们都向灵位进香行礼,幼兰与她的兄弟姐妹们便在一旁还礼,载潋独自去为荣禄进了香,她望着眼前轻烟缭绕,想起荣禄此一生都只为皇太后犬马效劳,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心中竟顿觉悲痛,她将香安插进香炉,望着荣禄的灵位淌下两行泪,她心中撕扯默想,“荣中堂…这一生,只为一个人做事,为一人进忠,也实非易事。”
载潋退后两步,向灵位行礼,幼兰与其兄弟姐妹便在一旁还礼。载沣也不可置信地望着载潋,他最没想到今日载潋也会来,因为当初载潋与他决裂,就是因为幼兰是荣禄之女的缘故。
载潋行礼毕便退开,她竟缓缓走向幼兰,俯下身去用手绢温柔擦去她眼边的泪,轻轻安抚她道,“福晋节哀顺变。”
幼兰哭得有气无力,她看到眼前的人是载潋,也不禁意外,却还是点了点头道,“多谢泽公侧福晋心意。”
载潋长叹了声气,她与自己的嫂嫂如此生分,更令她难过,她拍了拍幼兰的肩,起身离开,她已迈出殿门,却听到身后传来喊声,“潋儿!”
载潋立时驻足,却仍旧不敢回头,她忍住眼底的泪意,只听到载沣追到自己身后来道,“潋儿,我知道你心里头是热的,只是刻意表现得如此冰冷无情,是不是?”
载沣在问出此话时,心里也抱有一丝希望,若载潋能够答是,或许他们兄妹二人还能冰释前嫌,回到往日。
而载潋并未回头看他,只冷冷道,“王爷想多了,今日是荣中堂大丧,我来吊唁,也如例行公事一般,我已与醇邸,与王爷断绝,王爷大可不必再牵挂我。”
载潋决绝离去,眼底的泪意却涟涟,自己是个外人眼中行迹疯迷、忘恩负义的人,她亦不想牵累载沣的前途,更何况刚刚有那么多的外人在场,她不可能与他亲近。
节气已入盛夏,皇太后与皇上已移居颐和园避暑,有关立宪的争辩还在激烈持续着,载泽身为出洋考察大臣,日日蒙两宫召见,便伴驾进入颐和园,载潋也随着载泽一起来到了园内。
载沣仍日日在贵胄学堂听讲,生活并无什么异样,然而七月初六日却突然有一则上谕降临学堂,众学生跪呈谕旨,谕旨上言:“出洋考察大臣回京条陈各折件,著派醇亲王载沣,军机大臣,政务大臣,大学士暨北洋大臣袁世凯会同阅看,请旨办理。”
载沣接到此则上谕后,略有些不知所措,更有些迷茫,他仍未在军国大事上有过发言权,此番是两宫第一次让他参与政事,竟就是有关立宪如此关键的事情。
他后知后觉地想起载泽的话来——“此事不同一般,皇太后皇上两宫圣心圣虑,一定会询问你等的意见。”
纵然他仍有些措手不及,却还是立时依照谕旨办事,整理行装,改换朝服,亲自前往颐和园中来请旨。
节气正值盛夏,颐和园中却清爽宜人,翠林掩映之下一片生机焕发,百鸟脆鸣不绝于耳,昆明湖水碧波荡漾,水趣盎然。
载沣在仁寿殿内觐见两宫,皇太后与皇上对他期待备至,望他能够同诸大臣一同阅看折件,促进立宪,助国家度过时艰。
载沣唯唯承旨,跪在殿内道,“奴才承旨会同看折,悚惶之至,但受恩深重,实不敢辞,当谨遵圣谕,为皇太后皇上分忧。”
此日载沣便在颐和园东宫门外的外务部公所内与诸大臣共同阅览出洋大臣等进呈的折件,一起商讨预备立宪事宜,以及推进立宪的速度问题。
载沣来主持此次会议,朝廷诸多重臣与出洋各大臣皆在,他与袁世凯相对而坐,袁世凯阴鸷而笑,心中早有自己的盘算,而载沣也因与袁世凯相对而心生不快,他与袁世凯之间的是个人恩怨,同样是公仇,他一早觉得袁是怀有狼子野心之心,不足信任,所以对他的屡次登门拜访都闭门不见。
会议伊始,军机大臣庆亲王奕劻、北洋大臣袁世凯与巡警部尚书徐世昌便力主尽快立宪,徐世昌上来便摆明了利害关系道,“立宪一事,实在是有利而无弊的,今天举国倾向在此,足见现在应该实施的政策,莫要于此。舍此而无他图,实在是触逆民意,便是舍安而趋危,避福而就祸。”
载泽与端方二人亦赞同他的看法,而大学士孙家鼐、瞿鸿机、协办大学士荣庆与兵部尚书铁良却持保留态度,他们一致认为立宪不可从速,需从长计议,更何况以眼下的局势,朝廷当以整饬风气为先,以反腐肃贪为重。
众人皆知庆亲王贪,他的长子载振与他沆瀣一气,收受贿赂,更与袁世凯串通一气,有人提起贪腐,袁世凯不得不站出来引开话题。
他见与自己持相反意见的人不在少数,索性挑明了言道,“诸位大人,以如今眼下局势的紧迫性,又何来从长计议,逐更之法已实行多年,并不见成效,我们当大变,以激励民心!立宪正当以改革官制为先,裁撤军机处与旧内阁,仿照立宪各国建立新内阁…”
他的话如一石激起千层浪,裁撤自雍正年来就建立了的军机处,岂非天下大乱,载沣在此事上表明了坚决的反对,“袁大人,军机处乃君国之根本,预备立宪伊始,袁大人就要动摇我大清根基,是何居心?”
袁世凯见载沣许久不说话,却在自己表明态度后就表达了反对,不禁大笑起来,他道,“醇王爷,世凯所言,是为我大清江山永固,何来私自居心,今日若不立宪,将来国朝不存,又何来大清的根基让世凯动摇?”
载沣听到此话,立时气愤至极,他回想起戊戌年袁世凯倒戈告密之事,致使自己的皇帝兄长深受软禁监视之苦,他怒不可遏地站起身来,直指袁世凯道,“袁世凯!你休要嘴上冠冕堂皇说得好听!你此番是忤逆之言!你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你当本王耳聋眼瞎吗?朝廷奸臣不除,何以立宪?”
载泽因同样促进立宪,又因与载沣同为宗室,此刻便站出来劝解,他拦下载沣道,“醇亲王,袁大人亦是为促进宪政而考量,若有分歧,我们自当心平气和讨论!”
载沣挣脱开载泽,压低了声音向他低吼,“泽兄,你就看不出他狼子野心,与奸佞沆瀣一气?你不要被他蒙蔽了!”袁世凯亦同样不甘示弱,他仍旧大笑道,“泽公爷,不必拦他,让醇亲王将此番话说清楚,何人是朝廷奸臣?”
诸多大臣此刻都起身劝解,可袁世凯与载沣仍旧纠缠不清,载沣直指坐在对面的袁世凯,呵斥道,“你说奸臣是谁,自然是你!袁世凯,戊戌年往事仍历历在目,你临阵倒戈,卖主求荣,本王说你是奸佞,不算冤枉你吧!”
众人听到此话后都倒吸一口凉气,因为在他们看来,载沣虽是皇帝的弟弟,但他从未轻易表露过自己的立场与倾向,尤其他在庚子年后颇受皇太后的隆恩,还迎娶了太后心腹的女儿为福晋,他更不该与皇太后作对。
但他现在很明显是要清算袁世凯在戊戌年背叛皇上的往事,此番便是明显地表露了自己的倾向,可众朝廷大臣都不敢轻易说话,只怕引火上身,唯有庆亲王站起来道,“载沣!此番是立宪会议,你先冷静!”
载沣推开身前的众人,冷笑道,“庆邸伯父,我冷静不了!”袁世凯越见载沣气愤,越用言语激将,以刺激他在会议上犯下大错,袁世凯见状沉沉笑起来,“醇亲王啊,既然您提起戊戌往事,那世凯也不得不想起来,告密倒戈一事,卖主求荣,您的三妹或许比世凯更为擅长!这戊戌年的旧恨,您也不该只记在世凯头上,您自己的妹妹,不比世凯清白,难道您要将自己的妹妹也清算吗?”
袁世凯阴鸷地笑起来,在场众人虽都知道这段往事,但也都能感到他的用意之恶毒,载泽亦立刻不快,他站出来直指袁世凯道,“袁大人,你此话又是何意?外人讹言惑众,袁大人身为朝廷权重,难道也相信吗!”
载沣此刻已经气极,他恶狠狠地瞪着袁世凯,心中的恨与怒一层盖过一层,他觉得袁世凯简直卑鄙至极,竟以载潋相讥讽,令他在朝廷重臣面前又愧又气,众人皆不及防,载沣竟掏出一把手.枪,欲向袁世凯开枪。
载泽见状,连忙上前一把夺过手.枪,他朝着载沣怒吼道,“载沣!你真的是疯了!”
载潋当日就住在颐和园养云轩内,她这一次将阿瑟也带在了身边,只因想和阿瑟一同欣赏园中美景,而阿瑟外出却迟迟未归,她心中起了急,便命人去找,一直未得阿瑟的消息,她便亲自出门去找,却正碰见从外急匆匆跑回来的阿瑟。
“你去哪儿了!让我好找!”载潋因担心她,已有几分焦急,阿瑟却更焦急,她将载潋拉到无人处,急促开口道,“格格!可真是出大事了!”
载潋心中还生气,她拉阿瑟回到养云轩,道,“你回来了就好,还能有什么大事。”
阿瑟见载潋不过心,急得直在她身后跺脚,“格格!您听我说啊!醇亲王在立宪会议上和袁世凯起了争执,欲以手.枪击他!”
“什么?!”载潋惊得浑身一颤,她全身骤寒,立时回过身来,细问阿瑟道,“你如实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会这样!”
阿瑟急得声音中有几分哽咽,“格格!醇亲王承旨到颐和园来与诸大臣会同看折,却因意见分歧和袁世凯发生纠葛,王爷提起戊戌年往事,说袁乃是奸佞,袁便将格格拿出来说事,激怒了王爷,王爷一气之下就…”
“糊涂!”载潋急得头绪全无,且不说载沣此番冲动会遭受什么样的惩处,单说他在朝臣面前提起戊戌年往事,展露了自己倾向皇上的立场,便是最糊涂的事。
自戊戌以后,袁世凯仰仗太后鼻息办事,便是第二个荣禄,载沣为了戊戌年的旧恨而与袁世凯发生纠葛,若让太后知道他心中真正所想,向太后暴露了自己的心事,无疑等于置自己与家人于危险之地。
载潋之所以狠心决绝地离他而去,便是为了让他安全,让他安心迎娶幼兰,让太后信任他,不会报复他。而欺骗太后的罪名,载潋愿意自己来承担。
现在载沣却愚蠢到自己与太后的人发生冲突,还主动提起戊戌年的事,实在让载潋急不可耐又手足无措。
风波才渐止,载沣与袁世凯的纠缠终于被劝开,他才出大殿门,便接到皇上传见的谕旨,他知道皇上一定是要训斥自己,他沉默地一言不发,独自离开,众大臣皆不与他同行。
载潋连外衣也没有穿好,只披着外头的衣裳便急匆匆跑到颐和园东宫门内,她正看到黑压压一群人正各自走散,载沣满面愁容地走在最前面,他微微低着头,并没有看到载潋。
“醇亲王!”载沣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一时间竟以为是自己幻听了,他抬起头去略寻了寻,却正对上载潋的目光。
载潋披着件衣裳站在风里,她的担忧与牵挂全都写在眼里,载沣与载潋的目光相对,不觉轻笑了笑,或许连她也听到了风声,让她也跟着担心了。
不等载沣开口说话,载潋已疾步走来,她身后的衣裳从肩膀上滑落一半,她顾不得穿好衣裳,便将外衣一把扯下,她只顾着向载沣走来,眼里已容不下旁人旁事。
载潋站定脚步后眉心紧蹙,她开口便道,“醇王爷,你不该这么做。”载沣却还装作糊涂,他故作轻松地笑道,“不该做什么事?”
载潋不知他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急得气血全往头上涌,她已豁了出去,“不该提起戊戌年的往事,更不该和太后的人起冲突!”
载沣抬眸去望向载潋,他见载潋为自己的事如此焦急,心底不禁温热一动,前日他说载潋只是装作冰冷绝情而已,载潋还不承认。
“你这是在关心我吗?”载沣低头笑了笑,他无奈笑道,“从未想过,你我兄妹,会有一天疏离至此。”
载潋见他还意识不到自己的错误,所想的还是旁事,直接一拳抡向他,“你到底明不明白!我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谁!王爷既已经迎娶了荣禄的女儿,始得平安富贵,又为何要与袁世凯起争端!他在戊戌后全靠仰仗太后鼻息办事,王爷就不懂趋利避害,明哲保身吗!”
载沣怔怔地看着载潋,他已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唯有看着载潋已急得泪流满面,载潋又向他吼道,“我醇邸上下,几位兄长与兄嫂,包括掌事、管家、佣人、嬷嬷…三百余人,无一人不倚靠王爷,你今日行凶险之事,见罪太后,明日又将他们置于何地!”
载沣不可置信地望着载潋,自从与她一别,他从未听到过载潋的心声,难道她心中仍日日记挂自己与家人…
载沣蹙了蹙眉,他不觉上前了一步,他牵过载潋的手,而载潋未躲,她已急得语无伦次,只剩下抽泣,“五哥…你到底懂不懂?”载沣感觉心也跟着颤抖,他已好久好久没有听到她喊自己“哥哥”了…
载沣低声道,“我懂,我懂…我只是,不想让你跟着担心…你知道吗,袁世凯,那个奸佞小人,她竟以你相讥讽!我不容许他这样说你!”
载潋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她略回头去看,见是荣寿公主来了,公主虽一直很照顾她,可她还是不得不顾虑到公主是太后的女儿。
载潋抽出自己的手,她退了几步,福了福身,可以抬高声音,以让公主能够听见,“今日话已带到了,我和王爷再无话可说,告退了。”
载潋转身离去,只留下载沣站在原地。
当日载湉便已在颐和园听到风闻,他命人将载沣传到自己面前,载沣到时,他见载沣眼底有泪意,却还是难以平息心中的怒意,载沣才跪倒,他便厉声训斥道,“你此番承旨看折,朕意在令你虚心学习,你资历尚浅却擢升军机上行走,实为朕之胞弟缘故!你怎可自诩懿亲身份,轻易骄纵?还与大臣几近纠葛,欲以手.枪击之!”
载沣心中也还有气,面对着自己的皇帝兄长,又想起方才与自己相见的载潋,他实在忍不住多年来难言的委屈,他跪在兄长脚边哽咽道,“皇上!奴才并非糊涂!只因袁狼子野心,更为他从前所犯下的罪戾!这些年来,外人皆以奴才的家事为笑话,都因为奴才‘不孝’的妹妹,可奴才…为了趋利避害,只能任由他们揣测,任由流言蜚语此消彼长!奴才不糊涂,也只是想让妹妹看一看,他的兄长是否真的是只求荣华富贵的人!我是不是心中全无皇上!”
载湉听罢后只觉震惊,他第一次从载沣嘴里听到这些话,当年从西安回到京城,载湉还深深陷在珍妃离世的悲痛中,他对载潋的恨意是入骨的,他从未真正了解过其中的隐情,载潋究竟为何会与载沣决裂,载沣自己也从未说过。
载湉的声音已有些颤抖,他想起那孱弱病痛的女子,眼底忽泛起酸涩,“你说…她到底为了什么,才与你决裂?”
“太后懿旨赐婚,奴才怎敢辞拒,妹妹便因为幼兰是荣中堂之女而与奴才极尽争吵,她指责奴才心中是没有皇上的,她说不愿与皇上的仇人结为亲眷,一气之下就离府出走,更与奴才和家人们都断绝!她满心满念都是皇上,她与奴才起了争端,因在她眼里,奴才是贪图富贵之人,是不顾皇上处境之人!”
载沣终于也豁了出去,他从前没有机会也没有勇气对皇上说清楚,如今索性将一切都说明,“奴才也曾气恼妹妹,可还是不愿外人将她视为忘恩负义之人啊,皇上!奴才生病,发觉所用之药一直是由妹妹精心保存着,保管之妥善足见妹妹用心良苦…奴才更在妹妹的小佛堂内发现了…谭嗣同与林旭的绝笔诗,多年以来妹妹一直将诗稿私藏在佛像之下,足见她真心未曾易改…纵是奴才今日闯祸,她与奴才多年未曾往来,却还是来劝解奴才,她不愿让奴才见罪于太后,她仍牵挂醇邸上安危…她待奴才与家人一片赤诚真心,奴才今日才得知!而奴才也才明白,妹妹表现得冷心冷性,也必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载沣说罢后,伏在地面上痛哭流涕,他回想起妹妹多年以来遭受的苦难,心如刀绞。
而载湉早已如同石化,他从不知晓这些事情,不知载潋曾因幼兰是荣禄之女而与载沣争吵,不知原来在她心里,自己竟是如此重要;他更不知载潋多年以来还保存着谭嗣同与林旭的诗稿,若她当年真的为了保命而倒戈,早已出卖了他们,又何必还留着他们的绝命诗呢…
载湉此刻早已不顾痛哭流涕的载沣,他起身冲出玉澜堂,殿外的昆明湖风光正好,斜阳映在水面上,潋滟的湖光如同夕阳留给世间的最后一首诗。
他脸上的泪意冰冷,他飞奔冲向载潋所住的养云轩,殿门闭合,他心中的亏欠与牵挂铺天盖地而来,如今他二人相隔遥远,他竟不知再见到她,该要如何开口。
他犹豫着想要进去,却忽听到身后传来德龄的声音,“奴才给万岁爷请安了!”
载湉转过身去,只见德龄与容龄站在身后,容龄含羞地低着头,她鼓足了勇气才开口问道,“万岁爷,怎么从上次宫宴过后,您就不愿意理会奴才了呢?是不是奴才…做了什么错事,惹了万岁爷不高兴?”
载湉摇头道,“没有,你很好…是朕…”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容龄此刻便笑起来,“万岁爷,您今日来养云轩是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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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里碎碎念一下~
荣禄是1903年去世的现在故事写到1906左右所以这段的时间和历史上是不相符的哈
(虽然小说都是虚构的哈哈哈)
另外载沣掏枪这件事是当时被记载在《时报》报纸上的不是我凭空杜撰的哇
码字不易,期待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