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各人的反应总是如此,震惊中带有一点不可思议,语调略微提高,尾音总是上扬。姚锦之甚至不用听,都知道他们即将吐出哪三个字: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不想结婚呢?姚锦之自己也说不清楚,活到三十而立的年纪,她还是没能对任何一个男人产生结婚的兴趣,每每被逼去相亲,说不到三句话,就会扯到他们家狗身上。她倒是不介意跟他们家的赖皮一号、二号、三号过一辈子,可惜,守了大半辈子活寡的姚妈妈,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当相亲这个话题被再次提到日程上来的时候,姚妈妈正在厨房里拿着大菜刀,咣咣地剁排骨。姚锦之上了一天的课回到家里,急需补充一些水分,而且,最好是凉的。
作为一个光荣的人民教师,她被卡在了最不尴不尬的地位。她是个初中教师。也就是说,学生们已经过了小学时老师放个屁都是香的那种年纪了,可还没到高中那种自我约束的时候。
这时候的学生,无论男男女女,都正处于叛逆的转折期,中二病患者铺天盖地。姚锦之每天与这样一帮小鬼斗智斗勇,也难怪她不想嫁人了。她哪里还有时间去应付男人呢?
可是,姚妈妈是不会轻易放过她的。姚锦之一面喝着冰水,一面听着耳边不时响起的剁肉声,“咣”一声,“咣”,再来一声,自从她进了厨房之后,这剁肉的声音是越来越大。
姚妈妈的心里就像是憋了一把火,不能拿大刀砍向自己的女儿,就只能拿毡板上那块猪排骨来出气了。
姚锦之听得心里直发毛,觉得此地不宜久留,关上冰箱缩了缩脖子,拿着水杯准备开溜。然后,就听得一声巨大的剁肉声,那声音响得,让姚锦之产生了一种错觉,她用后脑勺都可以感觉到,那块猪排骨几乎要飞了起来,朝着窗外而去,然后再做一次自由落体运动。
“妈,轻点儿,太用力了伤身体。”回过头,冲妈妈讨好地一笑,却发现妈妈根本没有正眼看她,只拿个后背对着她。
不看,不代表不在意。姚妈妈的声音就像是去地狱转了一圈回来,深深地透着几股凉意:“锦之啊,手机拿出来,妈报个电话给你。”
多年来的老把戏,姚家母女已经有了足够的默契。姚妈妈从最初的欢天喜地,到后来的怨天尤人,再到现在的看破红尘,这么多年来,她的心路历程,简直都可以写成一本书了。
为了让女儿嫁出去,她与天斗与地斗,其乐无穷。可是,在与女儿的斗争中,她越来越觉得,自己是一个完全的失败者。女儿采取的非暴力不合作运动,已经快要让她举手投降了。她虽然还在那里积极地物色年轻男子,可是总有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每次都像是在为他人做嫁衣裳。
这几年来,她给女儿介绍的对象,至少也有二十个了,这其中有一多半,最后都便宜了她那些老姐妹的女儿、侄女、外甥女之类的。反正,女儿从俏生生的一枝花,到现在的大龄求婚女青年,这期间姚妈妈已经吃了无数回喜酒,当了无数回媒人,送出了无数人情红包,就是没有收回过成本。
所以说,她除了怨恨地剁排骨外,还有什么可做的?这次这一个,她也没抱什么希望,听天命尽人事吧,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姚锦之本来想拒绝,听到那剁排骨的声音,觉得自己还是识相一点的好,如果不答应的话,说不定妈妈一时兴起,会直接把她按上去三两下给剁齐活儿了。
那声音实在有些刺耳,她就这么一边听得心肝儿直颤,一边儿抖抖嗦嗦地记下那个电话号码,顺嘴问了句:“什么人,干什么的?姓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