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娘也不跟她叫板,重新又坐了下来。她脸上依旧带着淡淡的笑意,柔声开口道:“女儿这些年虽没怎么出门,倒也听说了不少关于外间老百姓家过日子的趣事儿。要说这日子过得好不好,别的都是次要的,钱才是最主要的。这世上之人过得不好,多半是缺银子的缘故。若真有钱在手,外人的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又有什么打紧。什么嫡啊庶的,说到底都是钱闹的。嫡子分家的时候总能多得一些,家里的田产铺子庶出的儿子总要得得少一些。是以世人皆是削尖了脑袋要往嫡母那处儿扎堆,可着劲儿讨好她,为的就是能写在她的名下。”
宁娘这话说得十分尖利,简直就是拿出了她上辈子跟人说话的架势来了。本来这世事就是如此,有钱能使鬼推磨。嫡子之所以吃香,无非就是能多分得些钱财,讨媳妇的时候也多点优势。庶子处处要靠主母施舍度日,日子过得好坏全凭主母一句话,所以才要费力巴哈地筹谋。可如今修哥的情况完全不一样。宁娘底气足,说出来的话胆气也就格外足,简直听得二太太一愣一愣的,完全找不到话来反驳她。
宁娘也不客气,见她不言语便继续往下说:“修哥到底是男儿家,男儿家的前程多半还得靠自己去挣。不像女儿家,嫁个好婆家,得一份丰厚的嫁妆,再生一堆儿子女儿的,这辈子便算是定了性了。男儿家志在千里,本不该为这种细枝末节的事情过份在意。我母亲生前为他留下了偌大的家产,说句不好听的,即便将来他分不到陆家一个子儿,这辈子也是断不会缺银子使了。有了银子,还怕娶不上好媳妇吗?他也不是那好高骛远之人,娶妻娶贤,断不会只看姑娘的家世。再说他如今书念得也不差,去年已中了秀才,听说皇上今年要开恩科,回头若中了举人,这一辈子也算是有着落了。手里既有钱,又有好前程,若真成了庶子,迟早是要分家出去单过的。待他自立门户后,谁还会在意他是嫡是庶,到时候还怕没好日子过吗?”
这番话听得二太太简直目瞪口呆。她活了几十年,还从没见人说话这般犀利过。这些道理人人都懂,却没一个人敢这么直接说出来。在大晋这个时代,嫡庶之别还是很严苛的,嫡子没来由的就高人一等,庶子却只能夹着尾巴做人。偶尔有几个嚣张的,不过仗着生母得宠或是府里有长辈依靠罢了,真到了分家的时候,还是得吃大亏。
可宁娘这话完全说到点子上了。修哥确实没必要非为了嫡庶的名头委曲求全。他小小年纪已是家财万贯,将来定然不会为钱发愁了。他于读书上又极有天份,考中进士只是时间长短问题。将来朝廷录用人才时可不管你是嫡是庶,都是一视同仁。若修哥真成了庶子,将来的出息却大过朗哥,那陆家可要让人笑话死了。这个理儿不说出来大家参不透,一出来也就不值钱了。二太太突然觉得,自己找宁娘过来简直就是自取其辱。她本打算以此要挟一番,却不料最后反被对方拿捏在了手上。
如今她若说不将修哥写在自己名下,那宁娘必定会联合钱氏来查她的账目。可若真写了,只怕这长幼就不好调了。她简直就是走到了一条死胡同里,再寻不到个出口了。
那边宁娘其实心里也有些打鼓。她刚才说的时候理直气壮,一副庶子便庶子的态度,但实际上嫡庶终究有别。不只说钱财上,就是与人交往上,你若是个庶子,在一堆嫡子中便好似矮了半个头。修哥毕竟年纪小,少不得要因此受点委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