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屋里再沉默了半晌,只听黎荀落声音也变了,最后只来得及近乎是暴怒的说出了一个字:滚!
旋即声音停止,全世界都像是安静了下来。
钟携慢慢的皱起眉毛,本身只是松松交握着的双手瞬间收紧,眉眼被走廊的射灯照应的明明暗暗的,看不真切。
楼下密码门被打开,闷响之后,范小简拎了点东西进来,在楼下看到了上面坐着的人,察觉气氛不太对,仰着脸用气音喊了声,姐?你怎么在外头呢?我落落姐呢?
可别是又吵架了吧她这才出去多长时间啊?就买个菜的功夫!
钟携复又站起来,手顺势把那盒牛奶拿起来,摆摆手,示意范小简去忙自己的去,转身用手握住了门把手。
不过一秒钟不到的停顿,钟携就抿抿唇,一咬牙把门给推开了。
出乎意料的,屋里的黎荀落像是已经修整好了自己,至少并没有什么过激的表情显现在明面儿上,值嘴唇倔强地紧紧抿着,此刻正抱着个抱枕躺在床上,盯着上面的图案出神。
见她进来,黎荀落的眼珠一动,才终于又像是被充满了气的气球一样,终于精神了些。
她眯着眼睛笑了笑,见钟携进来,露出了旁边的小虎牙,特满足的样子。
钟携干巴巴的解释了一声,我去楼下拿了盒牛奶。
嗯,嗯嗯。黎荀落点头。
钟携仍然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说,范小简刚才出去买东西了,在楼下做饭。她看了看黎荀落其实也并不是多困顿的模样,说,等会儿起来吃点饭,暖暖身体。
好。黎荀落一口答应,眼睛里面像是有小星星。
不知怎么的,钟携突然就不说话了,似乎觉得这一刻就很适合不说话,就这么坐一会儿,也挺好的。
我刚才钟携顿了顿,说道,上来的时候,听到你在打电话,是和你弟弟?
黎荀落有点诧异。
钟
携却像是松了口气般,整个人都软化下来了不少这一句看似寻常的问候,却是她们两人之间,近乎逾越了整整七年,在两千多个日夜里,都从来没能说出口的,极其寻常的一句话语。
她和黎荀落之间,说是已经结婚七年,可实际上,两个人在一起,从一开始就是凭借着一股子冲劲儿和傻劲儿,外加年少时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头。
那个年纪的孩子,谁会能想的那么的周全,只觉得,我爱了,就想和你在一起,什么现实,都可以被爱情的力量给打败甚至一直到现在,钟携都敢说,黎荀落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
而她,知道黎荀落的父母,也不过是因为小时候见过,后来又因缘巧合见过几面。
但要说了解,就绝对的说不上了。
而自打两人结婚后,几乎是在两人都彼此默认的情况下,一起努力奋斗,加上这么多年一直都相安无事,好像谁的家里都没有出过事,所以就谁也都没提过家庭的事情。
也都没想起来,去问过对方。
黎荀落也不是一个很迟钝的人,自然能看到钟携那肉眼可见的变化。
一时之间,她也说不上心里的感觉。
酸酸涩涩的,又有点发涨,涨到她整个人都忽然像是无法自控,只觉得鼻子一酸、眼眶一红,有水珠就那么猝不及防的从双眼中滚下,怎么都停不下来。
一下子钟携也有点慌了。
黎荀落就是这么一个人。
平时看上去软绵绵,对着谁都笑眯眯,一副很软和很好欺负,什么都能忍得了的样子,可其实比谁都倔,也比谁都轴。
脾气一上来,那真是天王老子去劝都不管用当然了,钟携每次服个软,总是能成功的,但是道路也都是艰辛的。平时黎荀落有什么委屈一般都憋着,可如果真的憋不下去了,那真是像是大水开闸,泄洪一样的。
她在那边哭的伤心,可眼泪流了一会儿之后,反而止住了,隔着一层雾蒙蒙的眼睛去看钟携。
钟携抓紧了身上的衣服,喉咙上下滚动了几下,还是从椅子上站起,困兽般的转了几圈,终于在床头柜的法式收纳盒里面看到了抽纸,连忙抽出来几张,顺势坐到了黎荀落边儿上,轻声说,别哭了。
嗯。黎荀落鼻音厚重,可状态看上去却不错。
她擦了擦眼泪之后,十分利落的就把纸扔到了一边儿的地上,十全十美的诠释了一个曾经的大龄宅女,究竟是如何缔造出一个史诗级猪窝的过程。
做完了这一切,黎荀落见钟携要去捡垃圾,顺势环住她的腰,小声的哼唧,姐姐你别走,你抱抱我。
钟携立马不动了,明明脑子都还没把这句话给过滤出来,可身体却已经下意识的先一步行动了起来,把黎荀落整个人都给环到了怀里,一只手甚至已经开始无师自通的上下轻轻拍打。
就这么过了好一会儿,黎荀落才觉得有点不太舒服的动了动身体,随后换了个姿势,头躺在了钟携的腿上,目光直直的看着她说,其实刚才也没什么事儿,是我弟弟打来的电话。
钟携不知道她们家里的事情,刚才那段话她听起来也是一知半解的,闻言只能轻轻的点了点头。
黎荀落抿抿唇,在讲和不讲之间只犹豫了一瞬间,还是做了一个和上一世完完全全不相同的打算她决定适当的先说一些,循序渐进的把她的事情,慢慢的告诉钟携。
上一世,因为家里面的人,其实到最后,她真的是疲于应对,甚至连自己的生活和精神状态都出现了极其大的问题。
她父亲上一世开车的时候,因为下雨天,
刹车的时候,后轮胎打滑,导致整个车身侧了过去,结果造成后面直行的车追尾,她父亲要付主要责任,对方虽然超速,却是次要责任,加上对方不幸的是二级伤残,一条腿被迫截肢,大大小小加起来要赔偿二三百万。
而即便是那样,就以黎家这么多年下来的经营,倒也算不上是过不下去,可坏就坏在,他们还想给黎承望买房。
或者说,想给黎承望买房的想法,这么多年就一直没断过。
b市的一套房,早就已经不是十几年前十几万几十万就能买到手的,动辄就是百万以上,就凭黎家本身的积蓄,能付出首付就已经很紧巴了,又何况是在她父亲先出了事之后?
而这辈子,她父亲还没有开车出什么事故,所以对给黎承望买房这件事情上面并没有那么急迫,只有她妈一直在不停的张罗,希望她爸能拿下极少数的经济适用房的名额,可以少点钱买房。
甚至就连前些年一直不停挑挑拣拣的毛病也没有了,只想着能买到就行。
而买房条件,黎承望身为一个在校大学生显然是达不到的,自然而然就只剩下一条路了用黎荀落的名字贷款,先买下来,到时候再转给她弟弟。
然而近几年黎荀落才刚和家里接洽上,关系不说陌生,但却绝对算不上融洽,尤其那个弟弟三不五时的缺钱花就想找她要,撒娇卖萌永远用的顺手,可一旦要不到,就凶相毕露,开始毫无底线的辱骂,完完全全像是变脸一样。
这也是黎荀落这一次这么失态的原因。
只是这一次,黎荀落暂时还没提房子的事情毕竟这事儿上辈子她爸妈也没能让她服软,说这些没意思。
于是她就只挑了今天的几个着重点,把黎承望狠狠的骂了一顿。
钟携听后久久无言,甚至一时之间不知道要怎么形容,只下意识的顺了顺黎荀落的发丝,说道,刚才哭就是因为这个?
嗯呢。她应了一声,随后又摇摇头,说道,不全是吧。
这种事情,自小到大不知道要经历多少回,老实说,黎荀落本人是早就已经习惯了的只是从前大多是一个人扛一扛,忍过去了也就过去了,毕竟家庭她无从选择,更无法彻底脱离,只能想法子排解。
也就是刚才,不知道怎么的,看见钟携的那一下子,她突然就忍不住了,像是要把压抑了那么多年的委屈全部都一次性哭出来才算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