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感觉,真的不想再一次
往后便只剩下轻缓的呼吸声,顾行渊终于醉得睡着了。可即便是睡着,顾行渊的手也紧紧握着林见雪的手,好像在梦中也在担心着什么一般。
林见雪抱着怀里人,脑子里乱成一团,呼吸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他想起这个人很小的时候,每晚睡觉都要抓着他衣袍,好像只有他在身边,才能安稳入睡般。
他原本以为,每个人都如自己一般,时机到了便要独自前行,与谁都不过萍水相逢,终究是要分离的。因此飞升前,他才会作出不告而别的决定,他本以为这是很自然的事情。
可是此刻,似曾相识的场景再次出现在他面前,他本该趁顾行渊睡着一走了之,心底却隐隐有种难以压制的疼痛。
要是他再一次走了,顾行渊醒来,会不会难过?
毕竟,毕竟他只有自己一个师尊,可能真的很珍惜
林见雪不敢继续往下想,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强行冷静下来。
可是留下来
他根本不可能留下来。
若是留下来,他腹中的孩子终有一天会被发现,到时候该如何解释?
他该如何面对顾行渊?
他又该如何面对这段师徒关系?
林见雪下颌绷紧,沉默了很久。末了,他缓缓吐出一口气,睁开眼时,形状优美的眸中一片清明。
他半垂下眼,将怀里人靠在了面前的长案上,又似乎怕对方睡着了冷似的,将外袍褪下盖在了对方身上。
其实他知道,已是仙体的帝君应该也不会被这种小病侵扰,可他只是下意识想这样做,好像这样做了,心里就能好受些。
行渊林见雪抬起手,似乎是想触上对方睡着的侧脸,抬到半空时,却又停住了。
会场里喧声震天,热闹的气氛一浪高过一浪,无人关注这个角落里,又发生了什么。
他眸色变换,骤然起身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然后转过身去逃也似的离开了。
会场里热闹依旧,灯火间光影交错,人群来来往往谈笑风生,好像并没有因为少了一个人,而发生什么变化。
许久之后,伏在长案上的帝君手指蜷起,触上了那件还残留着体温的雪白外袍,将外袍一点一点抱进怀里。
他将头深深埋进衣袍间,半晌才缓缓睁眼,狭长的金眸深不见底,望着虚空中的某处眯起。
你还是要走
第46章
林见雪从妖宗殿出来后,一路疾行。
妖宗殿往北一直走,可以抵达妖界与人界的交接处,他从那里可以回到人界,找个地方安安静静把孩子生下来。至于为何不回仙界只怕踏入仙界的下一秒,便会被顾行渊察觉吧。
他知道身为仙界首座的帝君,哪怕醉酒也不会耽误很久,即使是满满三壶不思归,或许明天晚上,或许明天早上,或许更快一点只需要一柱香的时间,顾行渊便会清醒过来。
他咬牙从殿门出来后,一刻也不敢停,可能也是为了压制住心底那个荒谬的想法,怕那个想法会在停下脚步的刹那,反扑了理智。
头顶是沉沉的夜色,因着今夜是妖界大会最后一日,许多人涌上街欢呼雀跃,比往日更为热闹。无数人从身侧一闪而过,从拥挤喧闹的大街,逐渐走到了偏僻静谧的郊外。
林见雪不知走了多久,他体内灵力尽失,虽然身上携带有飞行之类的法宝,却不敢轻易使用。那些都是蕴含着仙气或人修灵力的法宝,若是在妖界运用,指不定要引起旁人注意。稳妥起见,也只能徒步行走。
明月高悬,从枝头爬上高空,又逐渐下落一点。
凉风丝丝缕缕袭来,带着寒气侵入了衣领深处。林见雪不由紧了紧领口,颤了一下。
滴答
有冰冷的水滴从层层云中落下,片刻后,淅淅沥沥的小雨开始下起来。
林见雪脚下一顿,侧身躲在了一旁的屋檐下。放眼望去,此处距离妖宗殿已经很远了,连房屋都逐渐变得稀少起来,黑压压的天色下,偶尔可见几点摇曳的灯火。
照这个速度,要到达人界入口,可能还需一两日。
林见雪缓缓呼出一口气,低头从储物戒中找了半天,还真找到一把伞来。要从自己身上找到一把伞实在不容易,毕竟他从未担心过会短了这些用具,自然也不会想到去备下。
以前还在墟无峰时,身边一堆人忙前忙后地做这些琐事,后来飞升成仙,包括到了妖界,衣食住行皆有人细心照料
林见雪垂下眼帘,手中的伞面上,绘着眼熟的几枝粉色桃花。他抿了抿唇,停顿几秒后还是将伞撑开,一头扎进了朦朦胧胧的夜雨中。
大约是中途停了一下的原因,撑着伞走了没多久,胸口那股聚集起的气散了些,疲惫开始渐渐爬上来。林见雪又走了一段,在一处有些荒废的小院停下。
绵密冰冷的小雨持续在下,疲倦和困意侵袭上来,让人的视线有些模糊。他朝后靠在粗糙的砖墙上,墨色长发从窄瘦的肩头垂落。
好像有点冷
林见雪后知后觉地缩了缩肩膀,纤长的睫羽颤动,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从储物戒中摸索一阵,翻出一件厚重的赤金色外袍。
这件外袍材质不凡,出现在黑夜中时,甚至隐隐散出了一点微茫。林见雪目光复杂地看着它,迟疑一瞬,想着四下里也无人看见,还是将外袍披上了。
被冷风侵袭的身体立刻温暖了几分,隐隐有源源不断的热流从外袍中传来,像极了某个人温暖而熟悉的怀抱。
林见雪定了定神,将这种感觉强行排出脑海,抬眼看向四周。零星的灯火都已被甩在了远处,耳边除了清冷的雨声再无其他。
都已经这么远了,今夜,要不就在这里歇一歇吧。
他强撑着睁了下眼,最终还是向困意屈服,整个人顺着冰冷的墙壁缓缓下滑,裹紧了外袍缩在墙边。
沉重的困意潮涌般一层层覆盖上来,外袍裹在身上,呼吸间隐约还有一点熟悉的,淡淡的某种香的味道,恍惚间又将他的思绪勾回了那个人身边。
行渊困意包围了他,林见雪无意识地念出这个名字,声音消散在淅淅沥沥的雨中,几不可闻。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睡了多久。
朦朦胧胧中,只觉得周身变得更加温暖了,熟悉的气息越发浓烈地缠绕上来,仿佛要侵占他所有神志般强势不可抵挡。
好暖和
林见雪本能地朝那处温暖靠了靠,又调整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陷入了沉睡之中。
梦中他好像不再冰冷的雨中仓促前行,而是被人很小心地抱着,一齐前往什么地方。或许是这种熟悉而安心的感觉实在太过美好,又或许是身体强大的困意作祟,林见雪这一觉好像睡了很久,漫长地让人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让他从这种恍惚的梦境中惊醒的,是耳边一道陌生的中年男子声音。
这次的诊断结果,还是与之前一致。
林见雪一瞬间清醒几分。
诊断,什么诊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