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還說要給她把脈的人, 真見到她嘔血顫抖的樣子, 卻又不肯相信所見事實了。
「我自己去。」裴敏抬起一手示意執著靠近的賀蘭慎停步, 目光清醒堅定,笑道, 「賀蘭真心你聽著, 我知道體恤下屬, 敬重同僚,但這個時候不要感情用事!并州……還需要你。」
她嘴角染著血,笑起來的樣子著實算不上好看,道:「我現在除了身子乏力畏寒些,沒有抽搐昏厥之狀,應是輕症, 死不了。」
賀蘭慎定定地看著她,月光下眸色閃動,雙手緩緩握成拳。
裴敏取出懷中的新棉布圍在口鼻上,遮住唇畔觸目驚心的殷紅,只露出一雙恣意如初的眼眸來, 似乎還想對他說句什麼,然而欲言又止,最後只是負手轉身,獨自逆著夜色朝城邊病營中行去。
夜色深沉,星光搖落,塞北的風那般大,她的身形是從未有過的伶仃單薄。
賀蘭慎邁動步伐,不遠不近地跟在裴敏身後,無欲無求的少年心終於在今夜品到了些許苦澀的悸動。
裴敏聽到了腳步聲,回首一看,不禁啞然失笑,朝身後的賀蘭慎揮揮手道:「回去回去!」
賀蘭慎不為所動。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固執些什麼,只是腦中漫出一股強烈的念頭,迫不及待想做些什麼,即便不能與她比肩而行,也想默默護著她的背影。
病營前的篝火徹夜不息,路障從地面刺出,像是一把把鋒利的斷刃。
非醫患者不能入病營,即便將軍、刺史也不例外。裴敏在營門前停了腳步,回身一看,賀蘭慎修長挺拔的身形兀立於道路盡頭,遠遠地目送她。
剛飲下的烈酒也暖不了指尖的冰冷,裴敏看了眼衣袍獵獵的賀蘭慎,自語般笑道:「沒想到還怪粘人的。」而後定了定神,同戍守值夜的醫師說明了情況,越過路障進了營。
病營內外躺滿了或低咳或熟睡的病人,鋪位不夠,大多數人席地而睡,幾乎沒有什麼落腳之地。空氣中的腐味和藥香交織,死亡與希望並存。
師忘情剛忙完一天的診治,將雙手置於熱水中浸泡,正靜坐出神,便見帳篷垂簾被人撩開,一道熟悉的身影笑吟吟彎腰進來,喚道:「師姐。」
「裴敏?」師忘情顧不得擦乾手,倏地起身喝道,「你來這兒做什麼?知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
大美人的脾氣還是一如既往的壞。裴敏底氣弱了些,眼神飄忽道:「知道,病營嘛。」
「知道你還來!你……」喝完,師忘情瞥見了她指尖的血漬,不由一怔。
那血是淡淡的紅褐色,不太正常。這樣的血跡,師忘情每天都要在病營里見上無數次。
她知道那意味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