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敏倒是輕鬆,自顧自在案幾後尋了個位置坐下,將蒼白的指尖浸在熱水中一點點洗淨,垂眼道:「師掌事,我來找你看病。」
師忘情渙散的瞳仁漸漸聚焦,凝成暗潮洶湧的怒意。她柳眉緊緊蹙起,走到裴敏面前一把扯過她的腕子切脈,又翻看了她的舌頭和眼睛,面色越發凝重,問:「嘔血了?何時有的症狀?」
裴敏思緒清晰,三言兩語將情況說清:「昨日開始疲勞無力,只當是煩心事太多,不料方才臟腑難受便嘔了血水,有些畏寒。」
師忘情冷冷端坐,咬唇不語。
「是輕症,對否?」裴敏還是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反過來安慰師忘情道,「輕症本就易痊癒,何況有師姐在,三兩天就好了……」
「輕症者是相對易活,但那也只是『相對』!」師忘情暴躁打斷她,玉手一揚,將案幾拍得哐當作響,「何況也得有藥才能給你治!如今這情形,你讓我去哪裡找藥?早說了讓你少出些風頭,劫了藥眼巴巴送來并州,又有幾個人承你的情?落個這樣的下場是你活該!」
師忘情不住喘息著。
罵歸罵,但她還是憤憤取了搪瓷碗,去營帳外的藥爐上挨個傾倒,從每隻藥罐里倒出一小口,東拼西湊了幾十隻罐子,才在不影響劑量的情形下為裴敏湊齊了第一碗湯藥,重重往她面前一擱:「快喝!」
這會兒裴敏也不敢嫌苦,乖乖捧著碗將那苦澀難咽的藥湯一口悶盡。
師忘情坐在油燈搖曳的影子中,泛紅的眼中蒙著一層深切的悲哀。
「再過兩天,連這一口藥都湊不齊了……」師忘情說著,側首望著營帳上晃動的人影,不讓裴敏瞧見自己濕紅的眼睛,「你若有個三長兩短,我如何向你死去的兄長交代?」
裴敏捧著藥碗的手一頓,苦澀從舌根漫上心間,篤定道:「放心罷,禍害遺千年呢,我死不了。」
……
「糧草藥材沒了,城中軍馬都已宰殺了大半,再耗下去也是個死。」刺史徐茂神情沉重,望著座下同樣肅穆的下屬道,「為今之計,只有如少將軍所說,從內殺出重圍,與汾州軍接應打通路況,運送糧草藥材歸來。」
話雖如此,但誰都知道以并州的老弱殘兵,要想衝破突厥的包圍談何容易?那簡直是九死一生的活計。
「我去。」賀蘭慎摩挲著腕上纏繞的黑色佛珠,淡然開口。
「少將軍……」
「少將軍不可!」
并州參將劉敬率先道:「有少將軍在,并州的軍心才會牢固。何況此去兇險,咱們這點兵力實在經不起折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