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玹去了養心殿,蕭桓穿著一身暗色繡金龍的常服,已經坐在殿中等他了。
二人行了君臣之禮,蕭桓這才敲著棋盤,命沈玹在他對面坐下。
棋盤上縱橫交錯,黑白交織,蕭桓執著一枚白子,眉頭輕鎖,露出幾分少年人的不耐來,似乎在煩惱下一步該怎麼走。片刻,他感慨般道:「沈提督和阿姐的感情真好呢,此番入宮,竟是先去見阿姐。」
沈玹一手擱在棋案上,「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皇上都已知道,臣左右只需露個面走走過場,早來遲來又有何區別。」
「天底下,也就只有沈提督敢這麼同朕說話。」蕭桓一手撐著腦袋,指尖把玩著棋子道,「阿姐的肚子瞞不了人,到時候一天天鼓起來,你該如何向外人解釋?」
沈玹抬眼望向蕭桓,並未說話。
他的眼睛高深莫測,蕭桓猜不透,只警告他道:「若你假太監的身份敗露,便是欺君罔上,難逃一死。」
沈玹嘴角輕輕一勾,道:「也可以不欺君,不罔上。」
蕭桓遲疑道:「沈卿是何意思?」
沈玹整了整袖口,聲音低沉:「皇上召見臣,就只是為了談私事?」
「好罷。」蕭桓收攏思緒,認真地詢問道,「聽聞東廠從溫指揮使的手底下搶走了一名細作,說罷,可有審問到什麼?」
「霍騭臨死前通敵,蕭萬安亦投靠了北狄人。」沈玹屈指輕輕叩著桌沿,面色平淡地拋出了一個令蕭桓膽寒的事實,「城中抓捕斬殺的細作只是十之一二,更有至少百餘名高手隱藏在京師的各個角落……」
沈玹頓了頓,繼而抬起一雙鋒利的眼來,「甚至是,皇上的身邊。」
蕭桓大為震驚,瞪大眼道:「這怎麼可能?京師城門盤查嚴密,如此多的異族高手混入城中,不可能不被發現。」
「去年底逼宮失敗,霍騭領著少數親衛倉皇逃走,而絕大多數錦衣衛則留在城中聽候處置。當時皇上仁慈,只殺了幾名作亂的千戶和指揮使同知,其餘人都招降收編進了溫陵音的手裡。溫陵音初來乍到,對錦衣衛的人不甚熟悉,皇上能保證那些招降的錦衣衛里沒有幾個霍騭埋下的內奸眼線?」
沈玹一語道破關鍵,嗤笑道,「有了錦衣衛做內應,再加上霍騭和蕭萬安拱手相讓的京師布防圖,北狄人潛入乃易如反掌。」
蕭桓臉色有些難看,攥緊了手中的棋子道:「蕭萬安現今在何處?」
「還在查。」沈玹毫不避諱地問,「斬草不除根,皇上可後悔了?」
蕭桓賭氣道,「朕若是那種捨得斬草除根的人,第一個就該殺了你啊沈愛卿。」
沈玹嗤笑了聲,意有所指道:「庸人製造敵人,智者結交朋友。」
蕭桓問道:「沈愛卿是朕的朋友麼?」
沈玹氣定神閒的反問:「東廠近些年來也為皇上做過幾樁大事,皇上覺得這些夠不夠得上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