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了门铃,手还没放下,房门就迫不及待打开。
王建飞那张带着胡茬的脸出现在门里时,徐汀兰下意识地蹙了蹙眉心。
见她终于来了,王建飞忐忑的心终于放下,刚想说两句好听的方便一会儿行事,可又想到家人还在,男人无论如何不能在老婆面前跌份儿,遂冷淡地撤了撤身让开路。
进来吧。
徐汀兰不想进,只要想到接下来要跟他们一家子同一个空间呼吸,她就隐隐有种窒息感。
可她必须进,陈希瑶是因为她才受的伤,她必须替她报仇。
即便陈希瑶不是因为她受的伤,她也想替她报仇。
她知道这不符合她一直以来接受的教育,也不符合她多年来秉承的和平主义,甚至昨天她冒出杀掉王建飞念头时,她还唾弃过自己。
可现在她又不是要杀人,她只是报仇,孔老夫子还说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她以怨报怨有什么不对?
徐汀兰没有理会王建飞,迈步进了这个熟悉又陌生的房子,这个曾经倾注过她全部心血的房子。
王建飞一家正坐在沙发上嗑瓜子看电视,满地的瓜子壳,俨然已经把这儿当了自己家,一副悠哉过大年的感觉。
赵喜凤一边往地上吐瓜子壳一边蹙眉看着她,要不是大儿子再三交代,一定要和颜悦色,省得把徐汀兰再气走,她早跳脚骂她个狗血淋头了。
可不骂归不骂,看不惯还是看不惯。
你看看都几点了?怎么这么晚?这一家子都等着你呢!
徐汀兰瞟了一眼冷锅冷灶的厨房,不急不缓走到沙发边,冲老二媳妇儿摆了摆手。
让一让。
老|二媳妇没动。
老|二媳妇看着闷不吭声胆子小,其实也不是个弱茬,她一向欺软怕硬,刚不过婆婆就刚嫂子,徐汀兰每次回家都要被她冷嘲热讽,还曾当着徐汀兰的面跟左邻右舍讥笑她是个娇小姐,连碗都端不好,还非得找个高凳子搁上才会吃饭。
他们家那黄瓷大碗,徐汀兰秀气的手真的端不好,她可不像他们皮糙肉厚的早习惯了,大拇指和食指间的筋端一会儿就绷得生疼,那可是执笔绘画的手,她必须得保护好,
老|二媳妇假装没听见,反正给他们房子的是大哥和姓陈的,又不是这个前大嫂,用不着给她脸面。
她继续翘着二郎腿嗑瓜子看电视,一旁的老|二看不下去了,拿胳膊肘怼了她一下。
嫂子跟你说话呢,快起开。
老|二媳妇没好气道:饭都还没做呢,她不赶紧做饭,让我起什么起?
这是他们老王家的等级制度,男的地位最高,女的按辈儿排。
照理说,徐汀兰好歹是老大媳妇,怎么说也排不到倒数第一,可耐不住她是城里的娇小姐,婆婆打从根儿上就看不惯她,根深蒂固地认为她绝对不如农村耐操的媳妇儿能干活儿。
有了赵喜凤的偏见,徐汀兰的地位直接从倒数第二落到倒数第一,只要有她在,别人都不用干家务。
徐汀兰早看透了他们一家,不气也不恼,微微一笑,冲赵喜凤道:都快十二点了还没做饭呢?那我改天再来吧,最近画廊特别忙,我下午还有个要紧的客户要见。
说罢转身就要走。
王建飞赶紧拦住她,这会儿也顾不得什么面子不面子,陪笑道:没事,不耽误,咱们上外头吃去。
徐汀兰微点了下头,声音略拔高了些,也好,朝圣街新开了家泰国菜,咱们去尝尝。
老|二媳妇一听泰国菜,立马来了精神,我还没吃过外国菜呢,行行行,咱们去~!
赵喜凤狠狠瞪了她一眼,你个囊货婆娘!就记个吃嘴!
随即转头冲徐汀兰道:吃什么外国菜?那得多贵!浪费那钱干啥?就在家吃吧,也不用做的多丰盛,整俩菜就行。
这个家的钱以后可都是儿子的,干啥让徐汀兰个败家娘们浪费?
吃P吧吃!
徐汀兰笑着点了点头,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好啊,简单点儿的话应该很快就能做好,估计也不耽误事儿。
说罢,她再度冲老|二媳妇摆了摆手,去呀,快去做饭,我时间很紧,慢了可就赶不及了。
老|二媳妇猛吐了口瓜子壳,皮笑肉不笑道:我说嫂子,我们千里迢迢来了你家,你这个东家不该做饭招待我们吗?干嘛让我去做?
徐汀兰眨了眨眼,一副不能理解的模样。
这不是老王家的传统吗?谁做客谁做饭,之前每次回老家不都是我做饭吗?
老|二媳妇满把手的瓜子猛地砸到了茶几上,谁给你说有这传统的?!
你大哥。徐汀兰转头看向王建飞,是不是?
王建飞尴尬地点了下头,是,是我说的。
这会儿不是也得点头说是。
老|二媳妇嗤笑一声,向后靠在了沙发背:可得了吧,那是大哥唬你的,老王家可没这传统,你赶紧做饭去吧,不是说一会儿赶时间吗?
徐汀兰这辈子都没跟人红过脸,完全没有经验,以往在家都是被欺负的份儿,可今天
她看了看自己青葱的指尖,摇头叹了口气。
看来今天只能算了,改天我再来吧,我这手待会儿可是要见客户的,一个画家的手,怎么能沾上油烟味那?让客人发现,我的画可是要大打折扣了。
随即徐汀兰又冲赵喜凤毫无诚意地笑道:不好意思,我就先走了,
习惯果然是最可怕的。
王建飞一家早习惯了只要徐汀兰在就一定是徐汀兰做饭的模式,压根就没想过先准备好饭等她,再者,徐汀兰做的饭比馆子里的都好吃,他们也确实想吃她做的,就更没那个提前准备的意识了。
徐汀兰来这么晚,还没拎鸡鸭鱼菜,一屋子人原本都是带着气儿的,还暗自埋怨她耽误时间,等下还得下去买菜,以至于都差点忘了此行的正经目的。
眼看着徐汀兰真要走,他们都有点措手不及。
赵喜凤赶紧站了起来,毕竟正事要紧,不能因为这点鸡毛蒜皮就给耽误了。
在王建飞的疯狂暗示下,赵喜凤总算挤出了点儿笑模样,心理还委屈着,这么不像话的儿媳妇,她还得给她陪笑,这什么世道?!
行了行了,不就是做个饭嘛,翠萍,你去!
老|二媳妇谁都敢横,就是不敢横婆婆,她嘟嘟囔囔埋怨着,不情不愿地起来去了厨房,不到两秒又出来。
家里除了两棵葱什么都没有,我拿什么做?
赵喜凤立马看向了徐汀兰,徐汀兰已经坐到了老|二媳妇刚坐过的位置,淡定地抓了把瓜子,像他们之前那样,边嗑边看着电视,压根一个眼神都没给他们。
赵喜凤无奈,憋着一肚子火只能冲老|二媳妇吆喝:没菜还不去买?没长腿怎么的?!
老|二媳妇撇了撇嘴,拖拖拉拉出来,走到玄关又回来,冲赵喜凤伸过手。
赵喜凤坐在沙发上,警惕地自下而上瞅着她。
干啥?
钱啊!你不给我钱我拿啥买菜?
老王家一直没有分家,老大王建飞常年在外,家里就老|二王建平一个,老两口住堂屋,小两口住偏房,分不分家在外人看来其实没多大区别。
只是这样一来,十几亩地全都攥在老两口手里,小两口都没工作,吃喝拉撒全都得伸手跟赵喜凤要,自然就被赵喜凤压得死死的。
赵喜凤把钱看得跟眼珠子似的,给媳妇的钱恨不得算计到一分一厘上,哪一分对不上都得追着媳妇骂半条街,不问清楚决不罢休。
瞟了眼二媳妇的伸来的手,赵喜凤脸色沉了沉,这市立的菜价她可摸不准,到时候二媳妇贪了钱她也不知道,不行,钱绝对不能给她,她得亲自跑一趟。
这一趟并没有去多久,超市就在小区门口,再回来时,赵喜凤的脸都是白的。
满头大汗白着个脸,怎么看怎么怪异。
看来这超市的菜价还真吓到这个悍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