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幾個大夫都確定我的病情後,我帶著章太醫第一時間進了宮,讓他給梁宴把脈。風疾不會傳染,我清楚,但我還是害怕,梁宴幾乎日日與我廝混在一處,我怕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性會把這病傳染給梁宴。
梁宴倒是對我帶太醫給他診脈的事毫不懷疑,只是奇怪道:「怎麼今日沈卿,還親自帶著章太醫來給朕診脈?」
章太醫號完脈,問了一旁的蘇公公近日來陛下的情況,才不動聲色地沖我搖了搖頭,回稟梁宴道:「陛下龍體康健,只是肝火較旺,臣回去開一些清火明目的茶,每日喝上幾杯即可。」
我心裡的一口氣終於鬆了下來,等到殿內的人都退下,才坐到一旁喝著茶,眼神垂在茶湯里,裝的若無其事,譏諷道:「臣只是恰好遇到章太醫進宮給陛下診脈而已。特地來瞧瞧,看陛下什麼時候一命嗚呼,好讓臣有機會謀權篡位。」
「我身體好不好,與我同床共枕的沈卿你,能不知道嗎?」梁宴走向我,雙手撐在我坐的椅子上,盯著我的眼笑開來:「怎麼樣,聽見了吧,章太醫說我身體好得很。與你再糾纏個幾十年絕對沒有問題,別再打著擺脫我的小算盤了,你逃不掉的,沈子義。」
我難得沒有因為梁宴的挑逗而生氣,只是沉沉地看著杯里的茶湯,不抬頭也不說話。直到梁宴耐心耗盡皺著眉要問些什麼的時候,我才放下手裡的茶,推開梁宴禁錮我的手,淡淡地說道:「陛下若是沒什么正事,臣就先行告退了。」
「嘖,沈大人時間可真寶貴,這才坐了多大一會,就急著要走?」梁宴往後退了一步,皺著眉不滿地看向我,過了會又側過臉嘟囔了一句:「也不說留下來陪我吃個飯,真夠無情的。」
我聽著梁宴氣悶的聲音停下腳步,回過頭去望著他。
我已走到階下,梁宴還站在階上,我就那麼望著他。
我眼神平淡,望過去的時候看不出絲毫情緒,但我知道,也只有我知道,那道目光里隔著我與梁宴幾十載的回憶,隔著橫生橫死間的掛念,隔著陰陽兩隔的地獄和我即將離開的人間。
我想,
「我就要死了,梁宴卻不知道。」
也許就是那時我意識到,我對梁宴已經有了超出君臣、超出仇恨的特別感情,這種感情催使著我對病重這件事閉口不談,催使著我不忍見到梁宴再一次遭遇不可避免的分離時絕望的表情。
我不知道梁宴如何看我,也不知道梁宴對我到底是恨多一點,還是情義多一點。但我那一刻已經在心裡做了決定,我要幫梁宴作出取捨,讓他能在這場註定要陰陽兩隔的愛恨里好好活下去。於是我說: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