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箱禮又不是全給孩子的,您上回不是說想要一些奇株異草做藥引研究嗎,我去江南的時候給您搜羅了一些。陛下也在國庫里找了一些算作賀禮,托我一併帶過去。」我從床上坐起來,揉了揉還有些發疼的頭,笑道:
「看在我這麼有誠心的份上,章伯,您就別再念叨讓我休息了。朝廷最近是有些忙,我是不是不注意又染了風寒?您放心,等忙完這陣我一定給陛下上書,在家修養調理幾個月。」
「子義啊。」
章太醫很少這麼叫我。老一輩的人都恪守禮節,尤其是我升了宰輔,論官階比太醫高出不少,章太醫與我再熟識,卻一直是規矩地叫我一聲「沈大人」,從不逾矩。今日卻破天荒的開了戒,像是家裡的長輩老者,眉宇間帶著慈愛與不舍,語重心長地喊我道:
「子義啊。」
我十分莫名,想到可能是有事發生,還是笑答道:「到底是出了什麼事?章伯,您說就是了,不必遮掩,我承受的住。」
那時我不知天高地厚,狂妄的以為自己經受的住所有。我少年就在漠北騎馬射箭,經歷了家破人亡,也見識過滿江的血。我殺過人,也救過人,報仇了雪恨,也與梁宴共同開創了一個新的朝代。我處理過那麼那麼多棘手的事情,見識過那麼那麼多的大風大浪,這世間還有什麼東西是我無法承受,無法解決的嗎?
……有。
伴隨著章太醫不忍的話語落地,我想,我真是太狂妄了。
別人都是年少輕狂,老來沉穩。到我這兒可好,我年少在危機四伏的大內蟄伏,端的是四平八穩,裝的是心無城府,後來大仇得報,我又是朝野內外人人稱讚的當國宰輔,戴的了沉默寡言的假面,也當得了笑面虎。
我不像京都里任何官宦子弟那麼年少恣意,我這一生也就難得輕狂這麼一回。
可巧,就這麼一回,還一頭撞在了懸崖上。當即就是眼冒金星、頭暈目眩,飄飄乎欲成仙歸去了。
我這一生承受過生,也承受過生不如死,今日算是補全了最後一點——要來承受死了。
我笑起來,笑的那叫一個荒謬,我問:「所以您的意思是,我要死了,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