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後,孫錫把余凱旋的衣服穿好,醫生拉開帘子,說問題不算大,可能輕度壓縮性骨折,具體拍個片子看。
餘九琪瞬間飈出淚來,重重垂下頭。
再抬起頭來時,恍然撞上幾步遠外的那雙同樣迷茫的眼睛,雖然距離他們從查干湖回來只有堪堪不到十個小時,可從希望滿滿到慌亂挫敗,這一波一波的意外和變故讓他們宛如渺小的兩隻螞蟻,站在巨大眩暈的命運場裡無助對視,均辨不清方向。
外面傳來葛凡和孟會紅的聲音,孫錫收回眼神,識相地往外走,想離開。
撒肩而過時,只短短一瞬,沒有做任何準備,小九突然撿起孫錫兩根手指,握在手裡。
就像不久前他在刑警隊的走廊一樣,用力捏了捏那兩根僵硬骨節,再鬆開。
孫錫吃痛,轉頭回望她,小九堅定地看過去,眸光凝凝。
像是某種默契的信號,他們不用說出來,那一眼就懂。
然後平靜地暫時斷開。
但孫錫並沒有走出這棟醫院大樓,他在樓梯口突然接到孫婷婷的一個電話,停了幾秒,掛斷,抬腿匆匆大步爬樓梯去樓上的住院部。
又是一場風暴。
隔了一會,餘九琪才知道溫雯也來了。
是在等待余凱旋拍片檢查時,孟會紅隨口說了句。
「你媽去哪了?」
提到溫雯,小九心裡打了個結,悶聲:「我媽?」
紅姨說:「她也來了,剛剛還看見了。」
「在哪?」
「樓梯口那。」又說,「她像是要上樓。」
小九看了眼樓梯口,又順著向上瞅了瞅,想起樓上似乎是孫錫奶奶的病房。她不確定她的預感準不準確,趁著孟會紅在陪余凱旋,上樓去看看。
還沒走到那間病房,剛爬上樓梯,就聽到走廊里的爭吵聲,祈求聲,哭聲,呵斥聲,甚至有無力的拳頭砸在人身上的悶響。那些聲音,全部都是她熟悉的。
祈求的是那位口音明顯的丁滿光,他背著生病的孩子來到醫院,懷著走投無路下茫然又絕望的心情,向同樣被他父親的罪惡拖累的孫老太太致歉。
孫老太太撐著一把骨頭,堅決不肯原諒,將家庭的悲劇又念叨一遍,悉數怪在當時潛逃在這裡藏身的丁勇身上,說到激動時,大哭,哭著攥著空拳在丁滿光身上砸兩下,只激起陣陣灰塵。
呵斥的是孫錫,他想終止這場鬧劇,大聲勸丁滿光抱著孩子趕緊走,在醫院引起這麼多人圍觀不好,又說別信那些迷信,去想辦法籌錢繼續給孩子治病。
圍觀群眾擠了兩層,餘九琪一眼就看到最外層的溫雯。
她仍是一身標誌性的黑色大衣,黑色長捲髮鋪滿了肩頭,沒有湊近,也沒有摻和,疏離地埋在人群外,冷眼看著她一手挑起來的,她最仇恨的兩個兇手的破敗家庭互相撕扯傾軋,像個無情冷酷的審判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