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們還算好的。
還有的人,熱情上門,幫著忙裡忙外,做足樣子,實際上是惦記著他們手裡的賠償款。被層層盤剝後到他們手裡那點錢還沒捂熱,就仗著裝了幾天好人,跑到老太太面前裝可憐,說是遇見了大麻煩,需要借錢過橋應急,哭得聲淚俱下。奶奶差點心軟,還是季謁攔了下來。
他失去了父親母親,奶奶失去了兒子兒媳,他們僅剩的就是一套老房子和手裡這點錢。這錢是奶奶和他的保命符。一旦離開手,剩下的日子都不知道該怎麼過。不過九歲,季謁就明白了這一點。
無父無母和貧窮,都是無法被遮掩的。社會底層的生活遠比想得要殘酷,一無所有的孩子就像路邊的野狗,誰走過路過都踢上一腳。
季謁被迫早熟,在人前永遠笑得溫和妥帖,習慣觀察細枝末節,以便與他人保持安全距離。
他在烏煙瘴氣的小學和初中度過了青春期,終於以有史以來最高的分數,考到了一所還不錯的高中里去。
進入新環境,成績、外表和與人相處時進退有度的分寸,是他的 A 面。當著所有同學的面,上台領貧困補助,還要發表感謝宣言,是他的 B 面。
從講台向下看,一覽無餘。那些投在他身上的眼神,他太過熟悉。明明是他們在仰視,季謁卻感覺到,他在被俯瞰。
好奇,可能帶有一點喜歡和渴望的意願,但混雜著輕視和審判。
高中也有人喜歡季謁。班級里最漂亮的女生給他寫紙條,約他放學後在某處見,季謁沒有去。轉頭就收到了另一張。還是印著卡通圖案的可愛信紙,上面帶著淡淡的香氣,但內容卻大相逕庭。
上一張結尾還畫著一顆小紅心,這一張的話發到遊戲大廳里都得被動變成星號。翻譯過來無非就是,你什麼條件,算什麼東西,拽什麼拽。
這是季謁遭遇的 A 面與 B 面。
而後奶奶生病,他求人、借錢,處處碰壁。見多了來自四面八方的兩面三刀、虛與委蛇。
人的勢利正體現在此處,越是面對虛弱的人,越想剝削,榨乾他們最後一絲剩餘價值。
他是所有窗戶的玻璃都碎裂了的殘破房間。面對一扇破窗,很少有人會想要修繕。他們更願意撿起石頭,把他砸得再碎一點。
直到遇見林霽予。
季謁最初以為她也是那種人,什麼都有,但還是對他虎視眈眈。一旦他令他們不滿意,就立刻倒打一耙,指責他什麼都不是,他憑什麼敢。
唯獨林霽予,沒有誘惑,沒有花招,上來就大放厥詞。
「我是林霽予,光風霽月的霽,給予的予,就是人很大方會給很多的意思。」
「從小到大,什麼我都喜歡最好的用最好的。」
「我剛才打聽誰是學校里最優秀的男生,他們都說是你,你還挺有口皆碑的嘛。我很滿意。」
「所以我決定,就讓你當我的男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