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簡去摸許小冬口袋裡的電話,他垂著眼睛,按手機上的數字按鍵的時候,手不停的發著抖,他心裡究竟是如何的驚濤駭浪,也許這輩子就只有他自己能夠知道了。
他再進去的時候,遲潛正撐著身體,偏過頭在地上吐著,倉庫里光線黯淡,鄒簡想走進去順他的背,遲潛卻仿佛放了一隻耳朵在他的身上,喉嚨里含著異物的聲音嘶啞不堪,他道:「你不要過來。」
話音剛落,一股嘔吐感又涌了上來,遲潛只能流著眼淚按住自己的胃,看著髒污的胃水濺到自己的手背上。
過會兒,他又說:「很難聞。」
這是在解釋為什麼不要鄒簡靠近他。
鄒簡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滋味,這個場景又讓他想起小時候,那時候遲潛也是這樣蹲在洗手池旁邊吐,他走過去給他撐傘,他抬眼看著自己,眼睛紅透了,說他想洗手和臉
這麼多年過去,那個小孩已經長大了,已經不用別人再給他撐傘,不用別人再給他擰水龍頭。
但他依然沒用,能被人欺負成這樣。
鄒簡身上的衣服早被汗水打濕,皺皺巴巴的貼在身上,整個人顯得狼狽。
他扭過頭,喉結上下滾動,兩秒後,他啞聲說:「吐完喊我,我們就回家,待會兒如果他們醒了會很麻煩。」
沒有漱口水,嘴巴里味道很腥,遲潛艱難的抿唇,聞言又看他一眼,沒有立刻說話。
脊背重又貼回牆壁,很涼,又濕。
「我試過,站不起來。」
「」
鄒簡就說不出話了。
為什麼站不起來,他們都心知肚明。
他只能控制自己的眼神儘量不要觸及他的傷口,然後蹲到他面前,撐著膝蓋道:「我背你回去。」
遲潛的眼眸微微動了動。
他盯著面前少年身上白色的襯衫,混沌了幾秒鐘之後,才又望著地面道:「我身上髒」
鄒簡聽到了,他心裡揪著,聲音也被壓的很低,帶了幾分賭氣的成分在裡面。
「只有你自己這麼覺得。」
「上來吧。」
遲潛愣了愣。
他不放心,又問他:「有力氣嗎?」
遲潛點點頭,他猶豫了一秒,伸手去夠鄒簡的肩膀,想到什麼,又把手縮回來想在他身上找了塊乾淨的地方擦擦,其實他身上已經沒有幾塊乾淨的地方,鄒昀抹的那塊西紅柿汁現在看來居然已經是唯一一塊好地。
看來時間果然會改變一切,不論長短。
他這樣想,才終於又機械的趴上鄒簡的背,隱痛從某個不可言說的部位傳來,難堪了一瞬之後,他像是終於接受了這樣的命運,好半天,才又閉眼慢慢挪動著身體,找一個舒服的位置靠著。
鄒簡感受到了他的僵硬,抿唇問:「是不是痛?」
遲潛不想說,他搖搖頭垂眸說沒有。
鄒簡就沒有再問,他手下刻意放輕了點,就這麼背著遲潛走出了倉庫的大門,外面的雨已經停了,槐樹終於能夠展出它的全貌,鬱鬱蔥蔥,聳入雲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