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點啦,來練一練,練一練。」
來了,又是這句話。
張姨是遲潛在這條路上的同事,每天早上都要抽空打八段錦,雷打不動,她一個人練還不行,非要拉上遲潛一塊兒練,遲潛起先不干,後來張姨只要發現他有一點不對就要說,什麼汗出得多啦是陰虛,站起來頭暈是氣血不足,說多了遲潛總覺得自己活不過明年。
好吧,既然這樣,那就跟在後面練吧。
結果張姨又總說他動作不標準,後來索性她就不練了,就只盯著遲潛做。
這下好了,遲潛原本打小就最煩體育課,現在卻又像是直接請了個一對一教學的體育老師回來授課。
沒天理。
遲潛仰著頭,昏黃的燈光打在他臉上,整張臉上的線條似乎都柔和起來,像一副被精心雕琢的油畫,他開口,有些泄氣,但若仔細聽起來會發現其實嬌嗔更多,「張姨,你自己練吧,我不練了,我蹲這兒看著你練。」
他說著,又笑眯眯起來,「我最喜歡看張姨打八段錦了,行雲流水的,比電視裡面人家跳舞還好看。」
被人夸總是開心的,雖然張素梅不吃這一套,瞪他一眼過後還是掩不住笑,「又說渾話,我年紀大,做什麼都是丑相,要你打這個是為你好,你看你長得白白淨淨的好看吧,但是一看就背不能抗,肩不能挑的,這可不行啊,身體不好以後對象難找……」
遲潛笑著張嘴打了個哈欠,「找對象跟身體沒什麼關係吧。」
「怎麼沒關係,你看你就沒經驗,身體不好就總是要吃藥,要去醫院,這開銷就大了……」
她說著,看遲潛一眼又接著嘆氣,似乎急死人,「你看看你怎麼弄,長一張俊臉,啥啥都拿不出手。」
「……」
遲潛聳了聳鼻子,有些不服氣,「沒有吧張姨,我還很討人喜歡啊,你看你都不叫別人打八段錦,一雙眼睛就只盯在我身上,張姨,我跟你說,你心裡肯定是喜歡我喜歡得不得了。」
張素梅被他這番不要臉的話逗得合不攏嘴,一手撐樹,一手叉腰,笑聲震得梧桐樹葉簌簌地落,在這個凌晨空寂的街道,顯得珍貴稀有且不尋常,遲潛始終蹲在那裡,橙黃色的工作服穿在他身上,似乎散去往日許多陰霾,他撐著下巴笑意盈盈地瞧著對面的婦人,溫馨異常。
黑色的別克就停在街對面,明明隔得不遠,卻好像身處兩個世界。
在陳槐安的眼裡,那邊仿佛是一片遙遠的葵花地,而那個人,是其中最燦爛的一朵。
「他很久沒這樣笑過了。」陳槐安說著,眼裡竟然還有些許乾澀。
吳恂聞言愣了一下,東張西望看了老半天,也沒發現附近有什麼人,覷身邊人一眼,忍不住問了句:「誰?」
陳槐安按下車窗,往後靠了靠,閉著眼睛抿唇笑了下,多少有些苦澀,「一個小孩。」
吳恂並沒有注意到他口中的這個稱呼,他罕見的出神了會兒,心想陳槐安原來並不是面癱,還是會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