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潛動了動喉嚨,接著提醒他,「你聽到了麼,我要回家了……」
陳槐安的背影依舊緘默。
直到遲潛停住腳步,他拉不動了,過一會兒,他才「嗯」一聲,然後慢慢鬆了手。
南城的夜晚比海城安靜得多,遲潛想說什麼同他告別,只是想來想去也想不到要說些什麼,夜色正好,他腦袋裡突然就冒出了個念頭——
要不然表個白吧?
這個念頭一出來,遲潛就盯著陳槐安的後腦勺發笑。
那也太突然了。
但的確會像是個神經病做出來的事。
沉默兩秒,遲潛偏過頭深吸了口氣,道:「那我走了。」
面前的人仍然站在那裡,一點反應也沒有。
遲潛的眼眶有些微微酸澀,他按住情緒背過了身,再三猶豫後還是開口輕聲道:「陳槐安,你知不知道,其實今天是我——」
他這句話沒有說完,陳槐安忽然一個轉身打斷了他,他眼眶很紅,一步步向遲潛走近,然後單手箍住他的胳膊……擁住了他。
遲潛被人拉著轉身,一下子又落了個滿懷,眸光一滯,就這樣愣在了原地。
身前的人抱得很緊,夏天的衣服薄,炙熱的體溫穿過布料熨帖著皮膚,胸前那顆心臟似乎為它終於找回了自己的同類而感到歡愉,砰砰地撞擊,呼之欲出。
心慌或者心悸是精神症人的家常便飯,從前這個時候,遲潛總是想找個人抱一下,他就這麼自私,生命所不能承重的時候就想找個人分擔,可惜,這個人從來都沒有出現。
現在,他被人抱在了懷裡,心臟那樣劇烈的跳動,他就不再那麼害怕了,因為他知道,他不是一個人。
陳槐安的心也在顫動,他聽到了。
遲潛不知道這個擁抱意味著什麼,他也不敢想,陳槐安的腦袋埋在他的頸窩裡,很快就洇濕了他的皮膚。
他哭了。
遲潛眼皮跳了跳,有些震驚又有些擔心,他抬手摸他的臉,「陳槐安?」
「……你很累麼?」
是也到了他的生命所不能承重的時候了麼。
遲潛皺著眉百思不得其解,他以為陳槐安最難的時候早已經過去,和遲潛最好的時候,一併被埋在了挖掘機的鏟下,他們只是朝前走,走過一棟棟被推翻的樓宇,他還以為陳槐安不會想要回頭。
陳槐安抬起頭,他用自己的手握著遲潛那隻貼著創可貼的手然後捂住了他自己的眼睛,這樣就像是兩個傷口緊緊相依,一個流血一個流淚,一個努力癒合,一個盡己所能努力不讓自己的眼淚掉下來。
遲潛想抽回手,陳槐安卻不肯,他啞著嗓子,看不到眼眸,傷痛都只能話里被揉搓出來,「我的眼淚不髒的遲潛……」
「你幫我捂著,求你了。」
遲潛愣在原地,手和心一併軟在了他的話里,他想起從前陳槐安總是捂著他的眼睛,不叫他掉眼淚,話也不知不覺的問出了口,「……陳槐安,你怎麼會這樣想,為什麼會覺得眼淚髒呢,為什麼不肯讓它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