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嗎?」
「聽說……冷的地方人的壽命會長一些。」他說著,眼眶漸漸濕潤。
遲潛終於後知後覺,原來他不是座歡喜佛,他有一個更為悲傷的故事,因為他最後說:「哦對了,我忘記告訴你了,我妻子她生了病,我們沒有另一個十年了。」
「……」
他們這次的談話並不像是一個律師和一個將要上法庭的犯罪嫌疑人說的話,反倒更像是一個過來人在和遲潛分享他的故事。
不管他說這番話是出於什麼目的,總歸遲潛的確是被打動了,不多,只是一點點。
他憐憫他們的遭遇,但也只是憐憫。
這世上每個人的故事各不相同,你不能用你的經驗告訴我去怎麼做,因為你的遺憾也許對我來說根本無足輕重,而我的痛苦你也無從察覺。
有一瞬間,遲潛的確很想去他說的那些地方看一看,無論是馬爾地夫,土耳其,冰島還是巴黎,他都有些好奇,畢竟他連錫山都沒有認真看過。
但同時心裏面有個人又告訴他,就算去看了這些又怎麼樣呢,那裡的風不一樣嗎?
落了滿懷的風仍然是那股風,他心裡的痛苦也仍然一分不少。
他真正有想要為自己爭取一次機會的念頭,是他被押往庭審現場的路上。
那是他時隔這麼多天第一次見到陳槐安。
陳槐安頹廢了,他下巴冒出了許多胡茬,頭髮也長了,眼裡乾乾的,紅血絲和黑眼圈都很重,其實和遲潛心裡設想的有一點不一樣。
他還以為他會哭。
這個想法一出來,遲潛就笑了。
什麼時候了,他心裡還總是介意這個。
遲潛的目光在他身上只是停留了一會兒很快就移開了,他低頭走路,也知道陳槐安還在看著他,所以他心裡也有些抖,也有些羞恥。
他也不知道用「羞恥」來概括這種感覺到底準不準確。
他只是有點不敢看他的眼睛,心裡有些酸澀,還有些委屈。
如果非要讓他在過往裡找一種類似的感覺來佐證,遲潛只能想到小學的時候,有一次他因為表現優異所以獲得了區裡面的獎狀,可是獎狀遲到了,他沒有拿到。
那時候他們排排坐在座位上,外面家長隔著玻璃看他們桌上的獎狀,大家都有,只有他沒有,他於是不敢看外面媽媽的目光,因為他怕看到她眼裡的失望。
最後還是四月,她把她的獎狀擺在了他們兩個人的中間。
四月和他一樣敏感,稍微不同的是,四月敏感別人,而他敏感自己。
現在陳槐安就和媽媽一樣。
他站在前面,戴著鐐銬,身後一左一右兩個警察,這些都是他沒有拿到獎狀的證據,都是他失去清白的佐證。
審判長莊嚴的聲音不停迴蕩在這個深棕色大廳里,和那時候老師在講台上往下發獎狀的情景不謀而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