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
扭頭問旁邊的人:「他叫什麼?」
「他叫郁風。」「郁風你都不認識?」旁邊的男生嘻嘻哈哈地回答。
「認識了。」許遠低聲說,然後扭頭走了。
拐過小賣部再走幾十米就是棒棒許的瓦房,許遠趿著涼拖鞋朝那兒去,短短一段路遇上兩撥指著他交頭接耳的婦女,捂著嘴講得眉毛眼珠子亂飛。
「死婆娘。」他看了她們一眼,在心裡罵了一句。走了幾步又罵了一句:「批婆娘。」
他走過她們,但感覺她們的目光一直在背後盯著他,冬風吹來她們戚戚察察的議論聲。許遠甩了下頭,好像又 聽不見了。
奶奶死之後,媽媽立即被警察抓走了,那天他家那個兇殺案門口圍滿了人,許遠記得他們每個人都有二十張嘴,醬紫色的兩片唇瓣,密密麻麻排列在臉上,把眼睛鼻子都擠沒了,開開合合,各說各的,戚戚察察個沒完。
許遠於是跑到床上,頭鑽到枕頭底下,再把棉被蓋在上面。後來睡著了,做了很多令他心悸的夢,當然醒來一個也記不得,只是憋氣得慌。他把枕頭掀開,聽見外面依舊戚戚察察響成一片。
為什麼他們說個不停?!
後來出門去看,原來沒有一個人,是起風、下雨了,風颳著荒草、雨打著枯葉的聲音。
他們鄉在山上,鄉里營生主要種果樹,還常年颳風,窸窸窣窣戚戚察察的聲音如影隨形。許遠聽說過一句話:一方水土養一方人。這時候他明白了他們鄉的水土養了一方什麼人,他們總是窩在土房後面、樹叢裡面、灶台邊上、河堤底下等等一些地方窸窸窣窣地說個不停,完全和當地的風土融為了一體,他們就是土,他們說的話就是風,刮小風就是兩個人在說話,颳大風就是一群人在說話。
左腳「死婆娘」右腳「批婆娘」,許遠給自己喊著口令進了門。
「哎,弟弟回來了!」新姐姐還在許遠走的時候的那個位置,好像這小半天沒有挪過窩一樣。
屋裡黢黑,許遠就著下午的天光看了她一眼,她在角落裡整理一蛇皮袋塑料瓶,腳邊有一個裝著水的白色塑料紅桶——本身是紅色的,用久了塑料發白,用來洗瓶子的,大多數塑料瓶是空的,有的裡面裝著液體,她挨個擰開瓶蓋,在桶里涮涮,再放在一塊乾淨的地面上踩扁,瓶口用錘子捶扁,再碼進一隻大竹筐里,回頭拉到大廢品站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