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遠只丟下一句:「正裝要穿好點兒的。」就轉身朝出口走了。
他在批發市場內各種衣架子夾逼出的小道里點了一支煙叼在嘴上,兩旁的襯衫西褲不斷掃過他兩條胳膊,大熱天裡差點摩擦生火,許遠粗暴地把它們推開,招來老闆們的幾句罵。
許遠是經常穿「正裝」的,職業需要,燕尾服、小馬甲、三件套各種都穿過,店裡統一的工作服,布料和設計一言難盡,上一個員工走了下一個接著穿,遇上胖的就繃線,遇上瘦的就在原來繃線的地方別上別針。
來玩兒的客人很多也穿正裝,同樣的黑白布料,黑白與黑白之間有著天壤之別。
許遠看著郁風試衣服,內心又一次被刺痛,實際上郁風穿什麼都是好看的,廉價的衣服也穿得顯得可靠和有文化……可還是讓人不爽。
去商場的路上,許遠問郁風是不是錢不夠,郁風如實說,手頭有點緊張,但廖副院長說明天開完會順便給他兩萬塊錢項目經費,這筆錢到手就不緊張了。
買正裝花完了郁風最後兩千塊錢。他本來不打算買西裝外套,因為現在是夏天,南方的夏天,熱得穿襯衫都能透背,但許遠說喜歡那件外套,和褲子是搭配的。
郁風說:「可是估計穿不到。」
許遠:「我覺得你一穿西裝外套,突然像個大人了。」
郁風笑了:「說什麼呢,我們早就是大人了,二十二歲,男性都可以登記結婚了。」
「也是,在我印象里,總覺得你還十五。」
「為什麼?」
「唔……」許遠想了一會兒,說:「不知道吧,可能我心裡就是覺得我們都沒長大。」
他們沒錢坐車,在夜色里沿著江邊走回學校,周圍的人遙遠而安靜,郁風沒忍住抓起他的手飛快親了一下,「你這麼能扛事兒你還覺得自己沒長大?別對自己要求那麼高。」
許遠搖搖頭,他憔悴的臉色像在玻杯里搖晃的淡黃色藥水,「我不行。我要真能扛事兒,珍寶就不會……我也不會逃到你這裡來。」(
此時此刻我和郁風對坐談話,郁風在說這段關於廖副院長的事件時,順勢提到了這段對話,我感覺到他特別困惑,而且他特意提及,說明他對此印象深刻。我追問他為什麼特別記得這件事呢。
「他當時的眼神很奇怪,他看著我穿成套的西裝的樣子,好像真的特別吃驚。我不明白他吃驚的點在哪裡。」
我問:「那你是怎麼想的呢?」
郁風想了想,說:「他那天穿著一件檸檬黃色的舊短袖,一條發白的破洞牛仔褲——不是做舊那種,就是穿舊了,洞是在出租屋門框的釘子上鉤出來的。我們並排站在試衣鏡面前,或許在他眼裡,我變得陌生了。」
「你是覺得他會認為你們之間的差距越來越大,你們站在一起並不搭配?」
「或許是吧。後來,」郁風淡淡苦笑了一下,「他的下一次離開,就是得知我申請了公費留學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