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別哭。」而揭暄伸出的手才讓他意識到自己並不是想要落淚,而是已經哭了。
揭暄微微地笑著,像一株早春盛開的二喬玉蘭,滿樹白粉色的花,寂靜地開放,帶著若有似無的暗香,春風拂過,滿室盈香。
「別哭,我很高興,多虧了你,我才能說出當年沒說的話,做完當年沒完成的事。」他指的是父親、武弘以及真相,那些他短暫生命留下的缺憾,在這個亦真亦假的幻境裡,終於得以彌補上。
「還有一事……我想親口跟你說。」
熙和反手擦了擦模糊了視線的眼睛,認真地看著揭暄,聽他說下去。
「從很多年以前,我就喜歡你,直到今日,直到今時,從不後悔。」
他做錯過許多事,卻從沒有覺得喜歡上熙和是一件錯事。
「現在,沒有遺憾了。」揭暄眼裡閃著淚光,他的魂魄早已支離破碎,仿佛被撕扯成一片片的痛苦像漲潮時的海水一樣,一波一波地湧上來,蓋過他的頭頂,瘋狂地淹沒他,折磨他,可他還是勉力支撐著一句句說出當年沒來得及說出口的話。
說完這一句他停頓了很久,熙和便很有耐心地等著,而一旁的歸海淙抱著昏迷的揭園,看也不看他們,胡駸駸則將目光投向四分五裂的天空,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不知過了多久,揭暄才重新找回一點力氣,他晃了晃身子,笑得有些勉強又很溫柔,一雙眼睛像彎彎的月牙:「我好累啊……好想躺在哪裡大睡一場,再也不要醒來——」
「你陪我……好不好?」
「好。」熙和用力點了點頭,唇角扯出一個陌生的弧度,那是一個比哭還糟糕的笑容。
於是揭暄真的就那麼靜靜地閉上了雙眼,任由自己的身體像浮萍似地依偎在熙和身上。
他很輕地說:「你笑了。」
他一直記得,很多年以前,彼時的他還不是聲名遠揚的扶丘山宥陽公子,而是不諳世事的小小少年阿暄,有一日同夥伴玩耍,輸了的人要被用毛筆在臉上畫畫,熙和忽然出現,冷不丁對上他被畫成小花貓的臉,掩不住翹起的嘴角,猝然笑了。
那時的他懵懂無知,只聽見胸膛里砰的一聲,像是被什麼擊中了。
那個笑他記了很多年,或許從那時他便喜歡上熙和了。
後來,彈指經年,熙和便不再愛笑,他們再也回不去了。
他沒告訴過任何人,當年是他故意讓侍女在熙和會經過的路上議論那個傳聞的。
那一日他的心仿佛熱鍋上的螞蟻,煎熬難耐,等見到神情一如往常的熙和,他感到意外又悄悄鬆了口氣。
再多的大義凜然也抵不過一點私心,他不想見到心愛的人與自己反目成仇。
可誰料第二日,熙和便怒氣沖沖地推開了他書房的門,他上揚的唇一瞬間僵住,一顆心仿佛掉進了冰窟。
一切都結束了,可他那是還不知,苦難也將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