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止松的家財比曹延舟不知道要多多少,但謝府的院牆和大門有幾十年沒有修葺,看上去蕭條破敗,乞丐看了心裡都要掂量掂量。
在列的幾位紛紛點頭附和,謝止松抬起頭,平靜地說:「御史杜平是都察院的人,我們大意了。」
謝止松點到為止,言下之意大概為都察院是幹什麼吃的,怎麼被自己人坑了?
沈時釗低著頭,聲音裡帶著一股與生俱來的漠然:「據我了解,杜平是梁君宗的好友,游城樓前幾天,兩人曾頻繁會面,這件事應該和梁家脫不了關係。」
廳堂里無比安靜,呼吸聲清晰可聞,謝止松眸色陰沉,面容在燭光里朦朧不清:「這麼多年了,梁文正倒是第一次讓人刮目相看。」
燭火明滅間,沈時釗腦海里,祁易忽然一閃而過,無論是收買負責廷杖的人,還是籌謀讓曹延舟認罪伏法,兩件事裡除了梁家,還有一個人的身影。
「時釗,該敲打時要敲打敲打。」謝止松神情仿佛一片深潭,目光黑沉帶著涼意。
沈時釗正微微出神,他眉目低垂,面色平靜地說:「義父放心。」
第9章 請客
小會開完,時辰不早,眾人陸續離開後,謝止松單獨留下了沈時釗。
他多年前救下沈時釗,把他養在自己身邊,後來發現這小子天資聰穎善讀書,遂把他收為義子,帶他入仕,沈時釗也很快成為政壇新秀,不亞於他當年。
想到當年的事,謝止松如同看到了遙遠的傷口,他曾高中探花,一時風光無限,懷有四方之志,勤勵自勉,可惜朝堂昏暗,寒門出身的他很快成為政治鬥爭的犧牲品,命懸一線。
上天那時垂憐這個守身持正、明敏高智的讀書人,謝止松抓住一線生機,撿回一條命,自此臥薪嘗膽,八面玲瓏,揣摩聖心,越過刀山火海,終於盛極一時。活到現在,達到了某種意義上的通透,褒貶毀譽他都不在乎,什麼君子不黨,什麼清淨有為,全是過眼雲煙。
此時的沈時釗是一顆冉冉升起的政壇新星,謝止松從他身上看到了無限可能。
沈時釗為謝止松做事,從不含糊,他忠心耿耿,有勇有謀有手段,黑白兩道都能混,謝止松不方便或不想做的某些髒事可以放心地交由他做,沈時釗甘心如怡,屢建奇功。
然而,謝止松總能在他身上隱約看到一點文人的風骨。
今夜明月高懸,清輝籠罩四野,一陣細碎的晚風攪亂夜色,漫天的星光在頭頂鋪開,薄薄的月光灑進室內,勾勒出蕭條的兩個人影,謝止松坐在太師椅上,單獨面對沈時釗時,他神情極為放鬆,但目光依然緊繃繃,似乎並沒有真正放鬆下來。謝止松打開天窗說亮話,「御史杜平和我們根本不是一類人,我早勸過你把他趕走,你不聽,結果他今日惹下大禍。」
沈時釗英俊的眉目陷在光影里,牆上的影子一動不動,像刻上去的畫,「杜平一向循規蹈矩,城樓一事在我意料之外,對不起,給義父添麻煩了。」
謝止松閉上眼睛,他陷在椅子裡的時候,如同一個和藹可親的老頭,苦口婆心的勸說後輩,但他一開口,嗓音發涼:「伴君如伴虎,一刻都馬虎不得,曹延舟落得今日下場是他咎由自取,以後你我引以為戒,身在高位,就像穿著華麗的衣服戴著鐐銬在刀尖上起舞,塵世里的人仰頭望雲端,除了羨慕,嫉妒和恨更多。我謝止松走到今天睚眥必報,記著,寧可錯殺,不能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