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玉印塔頂遠眺,可以看見夜晚的長安城如同一葉綴滿燭火的夜行小舟,漂浮在黑沉沉的水面上。
而再往東看,又能看見到密布的軍帳與其間星星點點的篝火,那是齊王的營地。
謝樽不知道齊王打算什麼時候攻城,但即便相隔數十里,他也能感受到那邊逐漸緊張粘稠的氣氛。
天放晴了幾日,此時又開始聚起了陰雲。
齊王帳內燭火昏暗,趙磬銀甲未卸,皮膚被風吹得皴裂,眉目冷肅,滿身血氣。
他看完士兵遞上的信紙,皺眉道:「王爺,探子來報,王季生已經出城往荊州去了。」
「跳樑小丑罷了,不必管他。」
說話的人身材高大,斜靠在榻上半闔著眼,他劍眉星目,鬢邊已生華髮,手中輕撫著一把劍格雕著睚眥首紋的長劍。
齊王陸擎洲,年少即遠赴雁門鎮守邊疆,數十年來戰功無數。
「蕭雲樓如何?」陸擎洲坐直了些,將劍橫在了膝前。
趙磬手中不斷翻看著近日送來的軍報,聞聲應道:
「應是剛入涼州。」寫著蕭雲樓進入甘州地界的信今早剛到,落下的時間已經是三天前。
岳家那群廢物能撐兩天已是極限,而蕭雲樓悍勇無匹,此時那甘州守將的腦袋應當早就離了脖子。
「嗯。」
陸擎洲手中的寶劍被拔出幾分,霎時寒光傾瀉,他看著劍刃映射的虛影,腦中不斷思考著現下的狀況。
他並不想和蕭雲樓對上,蕭雲樓出身庶族,靠著軍功一步步爬到大將軍的位置,實力不可小覷。
況且他此次的目的不止是奪下皇位,亦想將王家一脈一網打盡,若是在奪位時折損過多,意外便宜了王季生可就麻煩了。
「既然如此,明日一早便攻城吧。」
「是,臣這就去整軍待戰。」
「等等。」陸擎洲叫住了已經起身的趙磬,眼中的異色一閃而逝。
「再等等,入了寅時再去吧。」陸擎洲像是想起了什麼,聲音霎時輕如雲絮,與剛才截然不同。
趙磬看著陸擎洲不停撫摸手中的長劍,也隱隱猜到了陸擎洲此刻在想些什麼,他站在原地欲言又止,嘴唇開開合合半天,還是沒吐出半個字。
燭火微晃,照在劍刃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陸擎洲看著它,眼神漸漸變得虛幻飄忽。
「叔玉,快三十年了……」陸擎洲輕聲喚著趙磬的字,這般叫法,瞬間將兩人拉入了那段已然褪色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