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在玉印塔中,在葉安面前,他是那般篤定,擲地有聲。
但到了後來,他並不如表現出來的那般堅定,他其實並非如何堅定勇敢之人,他也很喜歡逃避,就像之前,光是決定與陸景淵同行,他便舉棋不定了那麼久。
自由是痛苦的,當年葉安有意阻止他入世時,他便只有一個目標,就是突破葉安為他設下的屏障,但當這層屏障突破後,無數抉擇放在眼前時,迷茫與痛苦就將隨之而來。
而對於性命,活著固然好,但若是死了,死得其所,也並無什麼不好。
他明白自己會這樣無謂,除了矛盾之下的疲憊感,也因為他並不在意自己。
他不知道這種感受從何而來,也許是來自於他失去的那些記憶,而他無意去尋求記憶,說來也是一種逃避。
謝樽有些恍惚,他已經好久沒有仔細思量過這些事情了,上一次仔細想來,還是坐在玉印塔之上時,伴隨著山風與林濤,思索著自己的來路與歸途。
而這些在朝夕相處之中,已經被陸景淵察覺到了些許,並不深,只是冰山一角而已。
謝樽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陸景淵。
人皆傷知音之稀,恨弦斷無人聽,他也是,如今遇到陸景淵,他無可避免的也有一絲想要傾訴的欲望。但同時他也有一點對被別人徹底看穿的恐懼感。
而且……
說了又能如何呢?
謝樽在心裡問自己,他所迷茫煩惱的一切他早已理清,只是一時尋不到解決方法,也不必急於去解決。
如今這樣就已經極好了,天下太平,他只需遊山玩水,與友同游,時不時懲惡揚善。
室內只余藥香,桌子上的菜早已涼透,該享用它們的兩人卻沒分半點注意過去。
長久的沉默下,陸景淵並未催促,只輕輕將藥膏塗抹在那道傷口上。
因為那些山匪所用的武器多有鏽蝕豁口,這道傷口邊緣也並不顯得平滑,而是遍布著翻起的三角形的皮肉。
陸景淵動作極輕,並未觸及到傷口,等到藥膏薄而均勻地附在傷口上時,陸景淵才等到了謝樽的答案。
「一道傷痕而已,對於事情的結果來說,是很值得的,至於其他……我暫時還不想說。」他現在不想說,但也不想搪塞陸景淵,況且陸景淵也並非能簡單敷衍過去的人。
之前在逃脫趙澤風追捕時,說道陸景淵那位兄長時,陸景淵就和他說過類似的話——之後再說。
沒想到風水輪流轉,現在輪到他說了。
「好。」
和當時謝樽的回答一樣,這次陸景淵的回答也是短短一個字。
聽見這個好字,謝樽回想起當時自己略有不快的感受,不由有些訕訕,再這樣在這坐下去,他就要尷尬地找地方挖個洞把自己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