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聲傾瀉而出,霎時四周萬籟悠悠。
隨著琴音的起轉,謝樽手中的劍似乎被琴音纏縛引導,一起一收,每一式都與琴聲相契合。
一曲清遠沖和的《陽春》過後,琴音猛然一轉,《廣陵散》一出,如雷奔石崩,有戈矛縱橫之氣。
謝樽微微挑眉,看見陸景淵看來的目光,唇邊的笑容忽然放大。
他看向倒在陸景淵身邊的小酒罈上,足尖一勾,將酒罈踢起,隨即劍刃一擊,壇口的封泥碎裂開來,酒香瀰漫。
謝樽抓住酒罈上繞著的紅綢,將那一壇梨花白灌下大半,剩下的一半……隨著陸景淵手下一聲錚錚如裂天地的散音被盡數傾倒在了飛泉劍之上。
劍風聲和著琴聲,加之酒香沸騰,如有爆裂的火焰驟然騰空而起。
這把借來的琴音色普通,按音時還時有雜音出現,卻更為琴曲添一絲錚然悲慨之氣。
謝樽只覺得胸中有江河奔騰,手中的劍若有萬鈞,又似飛絮輕羽。
劍上有淺金色的光自然地緩緩流出,如星河蜿蜒流淌。
暮春時節,綠意漸濃,春草不再如初春時那般茸茸,變得日益堅韌,萬物走向盛大。
而謝樽站在濃濃春色之中,一身勃發的生命力,意氣之盛,使一切黯然失色。
春有薰風,可散冰雪。
陸景淵看著謝樽,眼中再容不下其他。
謝樽完全踩中他彈出的每一個音節,這種無言的默契,讓他清晰感覺到之前破土而出的種子正在肆意蔓發。
一曲終了,謝樽站在原地呆愣了一瞬,眼神看向了陸景淵,卻又並未落在實處,隨即他帶著一身酒香,搖搖晃晃地跌坐到了陸景淵身旁。
將飛泉劍被閒閒拋在一旁,謝樽仰頭靠著樹幹,眼神迷濛,感覺腦子裡暈乎乎攪成了一團漿糊。
完了,剛才太過興奮,忘記自己酒量太差,這半罈子酒下去,下去……
嗯……然後呢?下去了然後呢?
哦對了,然後要放風箏,好暈,先坐會吧……
陸景淵在謝樽靠近時,放在琴上的手便開始僵硬。
身旁的人一身梨花白的香氣,或許是因為舞劍,謝樽身上的溫度如同暖陽一般,暖濕的熱氣混合著濃郁的酒香,極具侵略性,瞬間奪走了他的所有感官。
「還想聽什麼嗎?」陸景淵聽到自己有些僵硬地問道。
然而謝樽並沒有聽明白陸景淵問了什麼,只是自顧自地呢喃著,聲音黏黏糊糊,並不清晰:
「起……起風了嗎?」
轉頭看著耷拉著眼馬上就要昏睡過去的謝樽,陸景淵輕輕勾起了唇角。
他轉頭看向了落在地上的那個只比巴掌大些的的梨花白酒罈,心中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