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已接下聖旨,想來兄長與陛下也算君臣同心。如今無生之不辰,顧影獨存之苦,當屬幸事。」
「兄長既已正志明心,便不必躊躇。」
此行道阻且長,想必謝淳早已心知肚明,他也不必再多說什麼為其徒增煩憂。
況且他也並不認為謝淳所選擇的道路有何不妥,既然如此,直言便好。
等到了謝樽的回應,謝淳愣了一瞬,神情放鬆下來,然後上前笑著捏了捏謝樽的臉。
「樽兒長大了。」謝淳輕聲感嘆著,牽起了謝樽的手。
待到下了小亭,只需在轉過幾道彎便能到達清溪,清溪水順著河床激盪而下,泉水的拍打山石的聲音卻被人聲掩蓋。
到了這裡,正式的交遊便算開始,謝樽也已經沒什麼必要陪在謝淳身邊了,於是便和往常一樣在這個階段獨自一人溜了出去。
來過高陽山許多次,謝樽對這裡並不陌生,即使穿梭林間,不循著修好的小道長階行進也不會迷失。
一路避開人群,行至山頂又穿過一片低矮的林木,便可看到狹窄的小道旁立著一塊石碑,上刻濤瀾二字,再往前去,視野便豁然開朗。
這是高陽山的西峰,從這裡向下俯瞰,可覽群山綿延,草木如濤。
懷王對亭子有所偏愛,這濤瀾峰巔,又靜靜立著一座精巧的小亭。這座濤瀾亭景致開闊,又鮮有人至,除了風大一些沒什麼不好,謝樽平日裡最喜歡來這呆著。
但這一次這裡有了別的訪客。
謝樽剛一踏上石階便看見了一個身著藍衫的男子站在亭中,手中厚厚的一沓書稿正被一頁一頁地往下拋去。
山風卷亂,那書頁翻飛,乘著風向遠方。
看來又是個失意人。
謝樽在心底暗道一句,雖然有些想換個地方,但還是起了些興趣,想看看這人手中拿的是些什麼東西,畢竟能拿著那麼厚一沓書稿參加集會的,還當真不多見。
直到走近,謝樽才發現他這人身藍衫洗的發白,邊角僵硬的翹起,在山風中木板一般的起落。
謝樽的到來將沈慶庭嚇的一個踉蹌,差點把手中剩下的書稿一齊抖落下去。
等他抱穩滑落的書稿轉過身來時,見道謝樽一身華貴,立刻狼狽的用袖子擦了擦臉,扯著嘴角僵硬地問道:「小公子有什麼事嗎?」
「在下對這書稿有些興趣,可否借予一觀?」謝樽看著他蠟黃的臉色輕聲問道。
濤瀾亭中,謝樽一頁頁仔細地看著手中的文稿,這文稿名為蜀中志,現下已經不見了大半,想必都已經不知道掛在高陽山上的哪個枝頭了。
其實剛一見這沓文稿又是地方志,他便已經失去了大半興趣。
如今文壇地方志正流行,大多歌頌虞朝盛景,贊千里江山物華天寶,言之無物,令人讀來頓覺「繁采寡情,味之必厭」一句所言非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