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如今他卻已經漸漸走向了他們的對立面,或許終其一生都無法再報此恩情,或許有朝一日會與昔日好友刀劍相向。
但當他堅定平生之志時,這一切便已是微塵而已,若是萬事求全,不負一人,終究會負盡天下人。
謝樽垂眸,在胸口窒息一般的震動中,他的心神卻是超乎想像的清明:
「那將軍所循乃是不變應萬變之道嗎?如今北境如日中天,大虞卻已見頹勢,將軍覺得如此固守能得幾日清平?」
「未來如何我不敢斷言。」簡錚聲音沙啞,眸中的厲色消退了些許,
「但如今陸景淵的到來只會招致紛爭而已,若讓安西面臨外患的同時再捲入內憂,安西又能撐得幾日?」
「但紛爭已至,且已是看得到盡頭的死局。」謝樽立刻接道,「將軍先前也說過,皇帝已生了心病。」
「他坐得太高,已經看不清這片他曾經守護的土地了。」
謝樽神色堅定至極,一字一句地將簡錚最初問題的答案吐露:「我等所求,與將軍別無二致,僅天下清平而已。」
師父曾經說過他太過天真,但也無妨,他願意為此而往,不問西東。
「所以在淵岳傾頹之前,我們需要握有足夠的力量,才能挽狂瀾於既倒。」
簡錚沉默了片刻,一身戾氣漸漸收斂下去,她聲音沙啞,帶著些若有似無的感嘆:「你覺得陸景淵會是特別的那個嗎?」
或許如今是,但當他站上高台,還會是你認識的模樣嗎?那近乎是一種詛咒,簡錚在心中將這一句輕輕念出,卻並未宣之於口。
「或許是,又或許不是,但若是就此停滯,便永遠得不到答案。」謝樽輕笑著道,眼神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一樣變得溫柔,
「你知道嗎,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尚且年幼時曾問過我『年年戰骨埋荒外,空見蒲桃入漢家。』當如何解讀。」
簡錚嘆了口氣,坐到了院中的石台之上,黃沙染上了她的衣角:「那你是如何應他的?」
「我告訴他『聖人為而不爭』。」謝樽有些恍惚,眼前好像出現了當時在高塔之上看見的萬家燈火與那個稚嫩的身影。
「他說他要四海清平,只為天下,不為其他。」謝樽想著,唇角也微微勾起,「將軍是否覺得這天真可笑?」
「……」簡錚斂眸,避開了謝樽看來的目光,在心底嘆息一聲,「雖不能至,心嚮往之。」
不知為何,簡錚一個晃神,眼前突然然閃過了一個在她記憶中細若微塵的片段。
在禾囿獵場帳中,那個尚且年幼,粉雕玉琢的太子殿下端坐在前,一雙沉靜靈慧的雙眼靜靜看著她輕聲道:
「若將軍覺得這天下萬里安定不值得將軍出手,那將軍……恐怕也並非景淵欲尋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