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樽,你這忘恩負義的小人, 若非看在修寧的面子上,我早已取你項上人頭!」陸印見了謝樽,眼中怒火更盛, 他手中的橫刀指向謝樽, 維持著僅有的幾絲清明道, 「為何不為他報仇?」
謝樽握緊飛泉劍,目光冷凝如冰:「新仇舊怨,合散如煙,我與師父欲行的道路, 無人可以言說。」
師父的遺志與遺憾將由他親自圓滿,無論仇怨還是糾葛, 於行至今日的他而言, 都已如風露一般,頃刻無有。
百年之後, 相逢之時,他要告訴葉安的是你為之期盼又受其圍困的幻夢已然成為現實, 而非其他。
「陸叔叔, 我不想傷你,但今日這殿中眾人,你一個都殺不了。」
「好, 好!」陸印雙手顫抖,帶著焚盡一切的怒火, 如急電般向謝樽攻來,「今日我便為修寧清理門戶!」
接下陸印橫劈而來的雙刀,謝樽感受到磅礴的氣勁自指尖傳至四肢百骸,在那一瞬間,謝樽感到萬物已遠,天地間空無一物。
當年趙澤風在蘆浦時曾與他說過,他若是不解心結,武功便難再進一步,但其實趙澤風並非第一個這樣說的人。
在那之前,葉安便已經提醒過他了。
清晨霧氣縹緲的泰山雲峰之上,葉安衣袍如霓,執劍靜立,垂眸看著已然力竭跪地的他輕聲道:「徒弟,三尺霜雪如鏡,心有千結,劍勢亦然。」
「但為師相信,總有那麼一天你會窺見自我,千結亦可一劍斬之。」
「到了那天,你的世界將天高海闊,世間再沒有什麼可以阻擋你的道路。」
而自斬殺必蘭真之後,他身上便只剩下了最後一個結。自葉安死後,他對自己的恨與憤,對陸擎洲的愧與怨幾乎要將他撕扯成碎片,將他一點點拖進深淵。
雖然葉安總說,他本就油盡燈枯,已是將死之人。
但他總會想若是沒有他,若是沒有陸擎洲的命令,葉安總能再活些時候,哪怕只是一天,一個月。
葉安明明是被他害死的,若是葉安不救他,便不會沾染是非,招致禍端,亦不會替他行應盡之事,受盡反噬。
那時的他外表如常,內心卻早已是一灘爛泥,他清醒地知曉一切,卻依然被離恨圍困,只有陸景淵看出了他的不對,但即使是陸景淵,也無力將他拖出旋渦。
而後,在啟程前往北境前的某一天,他再次打開了葉安留下的匣子,他記得那裡面仍有兩個未開的錦囊。按照葉安的遺書所言,那兩個錦囊中寫得是占卜的卦文,若他仍對前路有所迷茫,可在其中尋求答案。
而不出謝樽所料,錦囊之中寫的並非所謂的卦文,而是一封給他的長信。
這封信與之前那封辭藻雅致的遺書全然不同,不像安慰,亦不像解惑,更像是葉安拎著他的耳朵暴躁地叫罵著什麼一般。
「是不是又在想到底要不要給我報仇了?之前都說了幾十遍了,不要管那些理不清的新仇舊怨,不要管那些理不清的新仇舊怨,你怎麼就是不會聽話呢?」
「若是非要追本溯源,理清恩怨,你師父我還有一堆沒還上的債呢。此生我求仁得仁,死得非常安詳,生也好死也罷都是我自找的,我自己的選擇用不著誰為我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