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皇兄又在怨恨什麼呢?恨孤尚在襁褓之時便搶了你的太子之位,還是孤這尊榮的出身。」
「不如再準確些吧,皇兄恨孤生於中宮,尚在襁褓之時便憑藉煊赫的母族登臨太子之位,奪走了聚集在皇兄身上的所有目光。」
「陸景凌,你簡直蠢的無可救藥。」
年方十二的少年居高臨下地看著他,那雙晦暗的眼眸讓他如墜冰窟,也徹底為他判下死刑。
自那之後,他在各式避無可避的陷阱中接連犯錯,擁有的一切開始分崩離析,昔日熱鬧的懷王府門可羅雀,懷王二字變成春日的融雪,再也生不起一絲波瀾。
他在府中渾渾噩噩,苟延殘喘,直到昭文之變時在大火中金蟬脫殼,將仇恨燃為心火遠赴北境,開啟了一段嶄新的人生,為烏蘭圖雅和完顏晝鞠躬盡瘁。
數十年來他究竟想證明什麼呢?或許也只是想告訴天下人,他同樣可以治國理政,不會比他們差上半分而已。
「所以你恨我們權勢滔天,恨陸景淵身登太子之位,亦恨本宮女子之身攝政監國,在你眼裡,我們恐怕都配不上如此殊榮吧?」
陸景昭的聲音再次傳入耳中,將陸景凌的回憶擊得粉碎,他聚起散開的目光,看著面前這張稚嫩柔軟卻與陸景淵頗為相似的面容,相似的目光,仿佛看到了回憶中的那隻惡鬼再次站在了自己面前。
十二歲……陸景昭如今是這個年紀,當年的陸景淵也是這個年紀。
「你們兩個怪物。」陸景凌顫動著僵硬的舌頭緩緩說道。
「謬讚。」陸景昭不緊不慢地抿了一口溫水,看上去閒適自得,如今她抓住了陸景凌的短處,攻守之勢異也,自然放鬆了許多,
「不如再讓本宮找些相同吧,我們皆同出中宮,皆母族顯赫,至於你……聽聞懷王凌生於內教坊,母不詳。」
此言一出,陸景凌被戳中軟肋驟然暴怒,那無數個午夜夢回時滋生出的怨恨驟然沸騰,將他的理智瞬間燒毀:「憑藉出身噬人血肉的蛆蟲,又有什麼資格審判我?若非程家,若非出身中宮,他憑什麼方才滿月就當了太子,你一個病弱女子又憑什麼插手政事,引得天下人頻頻側目?!」
「而我呢?自記事起就謹小慎微,生怕一步行差踏錯萬劫不復,可那時我至少還有指望,眾多兄弟中唯我最優,太子之位近在咫尺。」
「可他出生之後,我所努力的一切他唾手可得,我卻連半點抱怨和野心都不能表露,只能裝作醉心山水求得生路,憑什麼?就憑他托生在中宮皇后,程家女的肚子裡!簡直荒謬可笑!」
陸景凌雙眼猩紅,血絲如蛛網般爬滿了整個眼球,那些燒傷留下的紅肉撕扯著他的皮膚,留下了一片又一片仿若詛咒的烙印。
透過那雙眼睛,陸景昭好像看見了一個破碎的靈魂在吶喊控訴,她垂眸嘆息一聲,神色已不像先前那般隨意平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