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怎么失忆的,她记得很清楚,那次车祸的记忆她已经完全想起来了。
她和木枕溪在一家餐厅,木枕溪想赶紧结了账走,态度很冷漠,肖瑾拉着她不让走,后来她去开车,送木枕溪回家的时候不小心被货车撞了。
餐厅?
那家餐厅叫什么名字来着?
肖瑾闭上眼睛,在脑海里调取着那次的记忆,好像是一家颇为高档的西餐厅,还有她停车的那条路
肖瑾猛地睁开眼睛,提了包和钥匙,离开了家。
半小时后。
肖瑾站在一家装潢精致的西餐厅门口,仰头看了看,一进门衣冠楚楚的侍者便迎了上来,彬彬有礼道:您好,请问有提前预约吗?
肖瑾看向前台,是一张很陌生的脸,但周围的摆设和她记忆里的一样,就是这家。
手机里还有当时她发给木枕溪的消息。
肖瑾:没有,现在订可以吗?云中阁这个包间还有吗?
侍者:有的,请跟我来。
肖瑾礼貌地打断了侍者过于周到的服务,一个人坐在了包间的座位上,记忆如同潮水涌来。
你是唐三藏?
好久不见。
鹅肝酱、鱼子酱还是焗蜗牛?
鹅肝。
海鲜浓汤还是奶油松茸汤?
奶油。
甜虾沙拉还是水果沙拉?
水果。
这次回国是一时兴起还是?
定居,我在这里找了个工作。
挺好的。
你还是这样养尊处优吗?
什么?
别人不给你盛,你就不喝了?
肖瑾闭着眼,唇边浮起一抹极浅淡的笑。
吃完饭,有空一起去看电影吗?陆饮冰的新电影《破雪》上映了,你不是喜欢她吗?
你觉得你我之间,是可以一起看电影的关系吗?
或许可以。
我觉得不可以。这顿我请你,失陪了。
放手。
我送你回家。
不用。
肖瑾唇角的笑容由甜转涩,轻叹了口气。
没想到她和木枕溪的重逢的开始竟然这样的,木枕溪比她想象得还要坚决。木枕溪报给她的地址是假的,要不是这次失忆,她可能连接近对方的机会都没有。
重逢找到了,接下来是
肖瑾指节轻轻地叩着桌面,决定再去找一次撮合她和木枕溪相亲的媒人黄姣。
黄姣得上班,约在了下班后。
肖瑾给木枕溪去了条消息:【杨思恬请我吃饭,我出去了】
木枕溪是不会找杨思恬确认的,这点肖瑾可以肯定。
兜里的手机滴了一声,木枕溪掏出来看了一眼,回了一句:【好的】
病床上躺着的少年瞄她一眼,说:木姐,有事你就去忙吧,不用管我。少年样貌非常青涩,大概只有十七八岁,旁边凳子上放着的还有他的校服。
木枕溪睨着他,拉了把椅子在他病床前坐下:我不管你,那这电话是谁打给我的?
医院打的。少年心虚地别开眼。
木枕溪从刚买的那堆水果里挑了个苹果,熟练地用水果刀削着皮,数落他说:出息了?长能耐了?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好好学习,不要打架,你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少年说:我听你话了的,没打架,但人家要堵我,我是翻墙的时候不小心把腿给摔断了的。
木枕溪挑眉:真的?
少年看着她的眼睛,说:真的,千真万确,我保证!
木枕溪神色稍缓,说:他们为什么堵你?
少年回答说:也没为啥,就是我以前不是挺混的么,和三中那帮子人不对付,现在我虽然不混了,但他们看我不爽,就想堵了我揍一顿。
木枕溪若有所思。
少年心里慌了,伸出一只手,小心地扯了扯她的袖子:木姐,我真没骗你,你救了我奶奶,你就是我救命恩人,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我真的有好好学习,上回考试排名都进步了十多名,全年级的,你相信我能考上大学的,等我挣了钱,我给你买一整套的那什么什么香水。
木枕溪笑着摸了摸少年柔软乌黑的短发:行,我等你的香水。
这个少年姓彭,叫彭永超,是木枕溪两年前偶然认识的。那年她有个朋友要动手术,家人都在外地赶不过来,她就来医院照看对方两天,深夜碰到当时还只有十五六岁的彭永超,穿着校服,一个人在医院走廊里,背抵着墙,牙齿死死咬着胳膊,无声痛哭。
她投过去眼神,她身边的护士都认识那个孩子了,说挺可怜的,家里大人都去了,就留下祖孙两个,他奶奶心脏出了问题,要做心脏搭桥手术,这小孩儿四处筹钱,但他一个半大小子,上哪儿弄得到钱,光住院就是一大笔费用,眼看着他奶奶因为没钱快不行了,马上就要回家等死,彭永超不敢在老人面前表露,晚上一个人躲在病房外面偷偷哭。
护士说着叹了口气。
木枕溪神思恍惚,好像看到了高三那年因为无力承担高昂的化疗费用,无数次在医院痛哭的自己,鬼使神差地朝彭永超走了过去。
她出了彭永超奶奶的手术费,并且担负了彭永超的学费生活费,尽管这笔钱对当年的她来说并不算少,但彭永超的奶奶顺利活了下来,成了她最大的慰藉。
彭永超后来跟她说,那天晚上他觉得木枕溪就像是天神下凡,来救他的,还说他有想过去抢劫,怎么也要把钱给凑出来,被木枕溪敲了一个爆栗。彭永超弹了起来,大叫着我还没说完呢,我抢劫我奶奶不会开心的,我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木枕溪接着敲了他一个爆栗:还不赶紧做试卷,要不要考大学了?
彭永超知恩图报,很尊敬她,非常听话。他本来是个小混混儿,学习成绩不太好,高中上了个比较乱的学校,就更加无法无天了,后来洗心革面,奋发图强,现在俨然是班里的尖子生了,这样下去,考个大学不成问题。
木枕溪看着少年淳朴青涩的脸庞,心想:如果她外婆不是在她尚未长出羽翼的时候重病,而是在十年后的今天,哪怕再往后挪几年,等到她再长大一点。她就不会那么无力,不会终日以泪洗面,听不进任何善意的劝告,不会因为心理压力太大和肖瑾频频爆发争吵,最后闹得不可开交,惨淡分手。或许她会痛苦,会不舍,但最终会平静地接受这个外婆也会离开的现实,永远放在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怀念。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和肖瑾的不辞而别绑在一起,成了她心里不敢去揭开的一道日渐腐烂的伤疤,碰一下便撕心裂肺。
可人生没有如果,那件事就是发生在了十八岁的时候,再让她回到那个十八岁,她一样没办法理智地面对。
大抵是造化弄人吧。
彭永超看她眼圈微红,从床头柜的纸巾盒里抽了两张纸巾出来,随时准备着,却见木枕溪眨了下眼,慢慢地恢复了古井无波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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