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灵璧脸上笑意不减,却没说什么。
顾宴生咬破了嘴巴里的金桔,汁液溅出,有些酸酸甜甜。
他主动起身,把瓜子仁包好,说道:我来的路上看到院子里有养的白鸽,我能去看看吗?
敖灵璧轻笑一声,扬声喊来了个侍女,吩咐说:跟着七公子去后院瞧瞧那些鸽子,别让闲杂人等扰了兴致。
侍女波澜不惊的应了一声,带着顾宴生离开。
*
主人住所周遭已经被清空,太医发了话,说七皇子要静养,不宜会客,因此往来的大臣们,大多也就是借着这个机会在前厅攀谈,鲜少能有进到后院的。
敖灵璧又咳了两声,大喇喇的坐在刚才顾宴生坐的位置上,温声说:这次瞧着顾相家这位小公子,却和从前不太一样了。
敖渊撩起眼皮看他。
敖灵璧终于来了点精神,洪伯说你头颅受损失忆了,可是当真?
敖渊这次终于应了一声,皱了皱眉说:记忆的确有损,但大多数都还记得。
这些日子以来,甚至记忆也恢复了不少,可唯独是关于顾宴生的,他怎么都想不起来更多。
洪管家送到他书房的那些卷宗和文书他也都看了一个遍先前的五年间,顾宴生所作所为,可谓相当的阴狠毒辣。
顾相一脉支持太子,他为了讨父亲和太子欢欣,便帮太子做尽了毒事,诛杀前朝官员,污蔑、陷害无所不用其极,手段干净老辣,一时之间,太子和左相的势力之大,几乎影响了整个朝局,对皇位更是势在必得。
可那文书上的人不是他所熟悉的,这个活生生站在他身边的人。
那不是顾宴生。
如果不是鬼神之说太过虚妄荒唐,我都要怀疑,那五年间的顾七是让鬼上身了。敖灵璧笑了两声,出神说道:你不记得他了,可我还记得。他现在,不光性情大变,就连模样都和从前不太相似了。
敖渊望着他,这话从何说起?
像是变年轻了?
敖灵璧停了停说,时间太久,我也不太记得清了。只是现在的顾宴生,模样倒和五年前如出一辙,就像是返老还童了一样。
父皇近日丹药也越吃越多,看见顾七这样子,说不定能有什么研究。那群男男女女整天都在想方设法的折腾自己的那张脸,顾七顶着这张脸进宫走一圈,多的是人想问他有什么保养的法子。
敖渊沉默了一阵子,不必。
话说到这,敖灵璧耸耸肩,也就点到即止,不再多言。
他给自己倒了杯茶,捻起杯子,看着上面缥缈的烟气,说起了正事,轻声说道:前些时候,你不在京城。老大年初大病了一场,被父皇解除了禁闭,留在宫内修养,几次都听说是哭着出来的。太医院的人不敢明言老大命不久矣,只说是伤了根本,需要调理,可我去瞧过几眼怕是熬不了多久了。
比起你如何?敖渊淡淡道。
敖灵璧嗤笑一声,懒洋洋的阖上眼睛,慢悠悠的说:不才还能活个几年,老大怕是不定能熬到明年冬天。
知道了。敖渊站起身,弹了弹身上的衣服,起身不经意间说道:老八今日也来?
敖灵璧唇角抽了抽,提起老八这两个字,顿时觉得头大,捂着脑仁儿说:来,他说要来他早前一月就说今日要来瞧我。
敖渊抿抿唇角,他倒是未卜先知,能猜到你今日会病。
敖灵璧没用什么力气摆摆手,无语道:他每年从军营回来,不都是要先嚷嚷着要来看我死没死。一年嚎那么个五六次,总能有一两次碰上,我这毛病你也知道,逢年过节和换季必定卧床休养
说到最后,敖灵璧突然想到了什么,笑了,我听闻父皇登基之时,曾请高人批言,说他这一生子嗣不多,且亲缘淡薄就连老八这性子的人,都和他不亲近,他最宠爱的大皇子毒害亲生兄弟、同后妃通.奸,力排众议亲自扶持的太子更处心积虑想让他早死,其余几个兄弟,也对他不多尊敬,这个皇帝当得
敖渊静静地听着,却没再多言。
皇室本就没什么亲情可言。
敖灵璧说着说着,声音逐渐变得有些飘远,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极为久远的事,说:先皇后还在时,咱们兄弟几个闹归闹、斗归斗,可从没动过将其置于死地的想法
七哥。敖渊站起身,敛着眸子,慎言。
敖灵璧低沉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摆摆手说:大约是这几日闷的昏了头了你自行出去吧,我随后去寻你,外头那污糟糟一堆人,我看着也头疼,早点散了也好。
*
顾宴生出门之后,当真就捧着自己那一把瓜子去了后院。
他也没撒谎,后院的确有很多只鸽子,有一个上了年纪的人正在饲养,应该是用来传信的信鸽。
只不过天寒,大多数鸽子都没什么精神的在聚堆取暖,并不是太有活力的样子。
顾宴生好奇又喜欢,抓了一只放在手心里捧着看,觉得它很像是从前经常落在自己病房窗户上的那只大肥鸟。
然后顾宴生戳了戳它的肚子。
小鸽子浑身一激灵,发出了咕咕的声音,原地蹦了蹦,却没有逃开,还在眼馋顾宴生手心的瓜子仁。
喂!那边那个一个声音响起,顾宴生抬起头看去,正巧看到了在不远处墙上站着的一个人。
那人看上去约莫二十几岁,耳朵上居然打了一排的骨钉,长相也显得稚嫩,正面色不善的盯着他看。
顾宴生把小鸽子放下,指了指自己的鼻尖,你在喊我吗?
废话!
后面的侍女和院子里伺候鸽子的老伯同时行礼,见过八王爷。
八王爷敖武。
是敖渊的八哥。
顾宴生获得了一个新的词条,眨眨眼说:你是卡在房顶上了吗?
被人一语拆穿,嗷武当下气的整张脸通红,愤怒的抓起房梁上一个瓦片砸了下去。
瓦片砸到顾宴生脚边被弹开,成了破碎的碎片,还不快找人把小爷放下去!老七这死病秧子,成天不做点人事儿,就知道想法子对付我!
下人这才忙不迭去搬了提子,将房顶上挂着不上不下的人给小心翼翼的扶了下去。
顾宴生这才看到了敖武的正脸。
当今圣上以武治国,身强体壮,只可惜身体强壮好像和那事儿没什么必然联系。因为他生出来的皇子实在不算多不算夭折的,成功活到现在的,也就只剩下五个人了。
大皇子敖瑞、太子敖庆、七皇子敖灵璧、八皇子敖武,和九皇子敖渊。
其中敖武和敖渊是长得最像皇帝的。
但是敖渊天生一双碧眼,在整个皇宫都算是异端,加上出生那年又逢天灾人祸,先皇后也因病故去,因此很不受皇帝喜爱。
敖武则不同,他出生那年举国丰收,又赶上皇帝四十寿诞,百姓安居乐业,且征战连连获捷,加上天生力大无穷,军营里也是小有名气,虽然比不得敖渊用兵如神,可威信也还是很大,皇帝对这个儿子很是喜爱。
这是顾宴生在看到敖武本人前的想法。
事实上看来,敖武更像是一个力气巨大,可却没什么脑子的铁憨憨。
铁憨憨刚一落地,就怒气冲冲的朝着顾宴生冲了过去,一边走,一边撸着袖子,骂骂咧咧的说:你又是哪个?我九弟带进来的那小白脸儿?就你也胆敢笑话本王,本王什么时候卡房顶了?本王那是在看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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