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年北蕃同大历打了好几次仗,波及了不少人家, 她那乳母就来自一个偏远的边塞小镇。
北蕃人的形象被妖魔化, 与他们本身的行事作风大约少不了关系。
傅瑶现在可以饮酒了,她也不敢多喝,怕醉气薰着孩子。她稍稍转身,看着隔开两步站立的秋娘——孩子在她怀里睡得很好。
傅瑶放下心来,她本来怕皎皎在宴会上大吵大闹, 引得众人注目,现在看来她是多虑了。
昌平目不转睛地看着对面,似乎对那一拨外族人很是注意,她不断地跟傅瑶咬耳朵,“我听说北蕃风气豪迈,讲究大口饮酒大块吃肉,这两个人倒斯文得很,比咱们这些闺阁女子还秀气。”
傅瑶笑道:“当着人,总得装装样子,所谓入乡随俗嘛。等你以后嫁了人,我不信你还敢像这样顽皮。”
昌平红着脸捶她一下,“当娘的人了,嘴还这样不厚道,就爱取笑我!”
“这有什么,你以后不也得做娘的。”傅瑶笑吟吟说道。
昌平转过身不理她。
傅瑶也不禁向对面望去——两位北蕃贵族虽然低调,可他们坐在那里,本身就很突兀了。
傅瑶虽未刻意打听,消息却自然而然地传到耳里——宫里人很八卦,差不多人人都在谈论这件事。北蕃王派了九公主和三王子入朝来贺,据说意在结秦晋之好。
北蕃优美强健的血脉在这两人身上得到了充分体现。三王子赫连治,九公主赫连清,有着一样鲜明的五官轮廓,区别只在于一个稍稍柔美些,另一个则更为坚毅。
从这两人的排序来看,北蕃王的生育能力太彪悍了,成德帝和他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傅瑶暗道。
她忽然发现对面那两人也在窃窃私语,目光也隐约向这边飘来。
搞不好自己的窥视被发现了,傅瑶忙垂下眼眸,饮了一口杯中酒。
宴至中途,嫔妃皇子们开始献上贺礼,大至古董珍玩,小至笔墨纸砚,成德帝都一一笑着接过。
元祯秉着不出错的原则,送了一副成德帝素日欣赏的名家画作,二皇子元祈也与他差不离。赵皇后那扇巨大的屏风也颇引人注目,她笑语盈盈的向成德帝说道:“这是臣妾亲手所绣,还望陛下笑纳。”
傅瑶不禁撇了撇嘴,赵皇后的脸也是大的可以,把江诚如完全撇在一边了。
可惜江诚如留在寿康宫伺候江太后,不能看到赵皇后这副嘴脸。
成德帝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有劳皇后了。”说着就令内侍搬到殿后去。
赵皇后还洋洋自得,可怜她尚不知丈夫已看穿自己的谎言。
高贵妃就比皇后老实得多,送了一个香囊,说让成德帝安枕。成德帝投来欣赏的一瞥,欣然接受。
高贵妃驰骋后宫多年,的确有心机有手段,傅瑶也不禁佩服——高氏用不着明说,成德帝自然认得出她的手艺,这种暗度陈仓的心意交汇,比起赵皇后大张旗鼓的宣扬高明多了。
送礼的人群陆陆续续归坐,傅瑶只安然在原地不动,满场里数她最悠闲。
她万想不到成德帝的目光忽然向她这边投来,他淡然开口,“皇女孙呢?抱来给朕瞧瞧。”
傅瑶忙命秋娘将孩子抱上去。
成德帝认真地看了一回,脸上仿佛有了些笑模样,“这孩子长得很好。”
傅瑶松了一口气,倘若皎皎得不到她祖父的疼爱,未免也太悲催了。
元祯满面春风地起身,“是傅良娣不辞劳苦地照顾,孩子才得如此康健。”
傅瑶觉得很感动,元祯总不忘为她树立美好形象——尽管也将她推向了风口浪尖。
她不得不站起,“太子殿下过谦了,妾身只是尽一个母亲的本分而已。”
高贵妃远远望着她,口齿伶俐的笑道:“傅良娣做人是没话说的,只不知你这回为陛下准备了什么贺仪?”
傅瑶的心几乎漏跳了一拍,就知道不要出风头,这不,找事的来了!
好在比起她,赵皇后更厌恶高贵妃,遂凉凉说道:“傅氏不过是个良娣,又不是太子妃,哪需要准备什么贺仪?”
高贵妃妩媚侧首,“话不能这么说,太子尚未纳正妃,傅良娣又是唯一侧室,等同于暂代太子妃之职,既然如此,陛下万寿之喜,怎能不有所进献呢?”
元祯看了眼傅瑶心虚的面色,坦然说道:“父皇,儿臣以为,傅良娣诞下皎皎,为陛下您添了第一位孙女,便是最大的心意。”
成德帝仿佛压根没注意前面的争端,只淡淡说道:“这孩子名叫皎皎?”
“是。”
“小名?”
元祯有些惊讶,还是答道:“是,大名还未曾取。”
成德帝望着殿外高悬的一轮明月,沉吟片刻后道:“明月初升,这孩子就叫月升吧。”
元祯大喜,忙叩谢说道:“谢父皇赐名。”
傅瑶也跟着施了一礼。
成德帝命乳母将孩子抱回,傅瑶看了一回,心中颇有感触:虽说是即兴赐的名,可元月升这个名字还挺好听,读起来也很顺口,成德帝很会取名字。
重要的是,有了成德帝在宫宴上亲自赐名,这孩子的地位立刻不一般了。
傅瑶抬眼望去,就看到高贵妃恨恨地向这边望来,接触到傅瑶的目光,又若无其事地转开——这女人变脸的能力堪称一绝。
赵皇后脸上倒瞧不出什么——她还不至于吃自己亲孙女的醋。
经了方才的变故,众人都很惊讶,傅瑶也觉出自己身上多了几道灼热的目光——有嫉妒,也有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