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喬找了塊乾淨絹帕,揩去指尖的唾沫,起身閒閒問道:「陛下說了晚上過來不曾?」
「崔公公適才已傳了旨,娘娘好生相迎便是。」紫玉含笑說道。皇帝這幾日始終宿在怡元殿裡,別的嬪妃那裡一概不去,這樣的專房之寵,連她這個做婢女的都覺與有榮焉。
連喬卻只是笑意淡淡,皇帝無非想從她這裡找回一點自尊心罷了,才剛經歷過一場背叛,唯有一個深愛自己的女子,才能撫平皇帝心中的褶皺波瀾。當然,他認定了連喬是那個深愛他的人,這也算是一種認同,對此連喬相當滿意。
淑妃將死,孫家的勢力也不再,看來這宮裡的格局很快就要發生變化,從前是三足鼎立,現在卻是連喬同穆皇貴妃二分天下,她更要小心。穆氏不比淑妃容易對付,而連喬也絕對不想落到孫柔青那樣的下場。
孫柔青最終還是銜恨而終,穆氏對外只宣稱淑妃產下死胎後心情低落,以致憂憤成疾。她向來很擅長揣摩皇帝心意,知道怎樣說最能讓皇帝安心,這一點連喬都自愧弗如。
第118章 太后逝
淑妃病歿一事,皇帝叮囑了不必讓孫太后知道,眾人念及孫太后病勢沉重,也就無人敢去泄密。孫太后年老衰弱,經不起打擊,萬一出什麼岔子,她們便都得跟著掉腦袋。
但孫太后卻模模糊糊猜到一些。
秦嬤嬤打了一盆熱水來,準備為孫太后擦洗身子。她現已臥病在床,連起身都十分艱難,秦嬤嬤唯有更加小心照拂著,免得老人家生出褥瘡。
孫太后半棲在迎枕上,比先前蒼老了許多——其實她才不過五十許人,可一半的頭髮都已白盡了。她幽幽問道:「柔青是不是已經去了?」
秦嬤嬤正用細棉布汲了溫水為孫太后揩洗手背,那兒是一大片枯槁皴皺的肌膚,聞言不由得一怔,勉強陪笑道:「太后說什麼胡話,淑妃娘娘還在合歡殿好好養病呢!」
「你不必哄騙哀家,哀家雖然病了,可還沒糊塗到人事不省。」孫太后臉上異常疲憊,雙目已失去往日的神采,自從孫家被流放以來,她便從未笑過。
她輕輕說道:「前日裡哀家還聽見有人在窗戶底下念叨些什麼,仿佛是關於淑妃,她要是沒死,如今還有什麼值得驚動的?」
死這個字眼往往分外怕人,可從孫太后嘴裡說出來卻是輕描淡寫:一個人若不再忌諱死字,就說明她已然存有必死之心。
秦嬤嬤暗罵那幾個奴才好沒眼色,私底下議論也不知走遠些,可見孫太后的威懾到底不比從前——連皇帝都不把福寧宮放在眼裡,孫家的人說殺變殺了,旁人更不必忌憚。
秦嬤嬤頓覺悲從中來,想找幾句話來勸解孫太后,搜腸刮肚也找不出來。她本就不是伶俐的那一類,跟著太后也無需口齒厲害,孫太后往日得皇帝尊敬,得內宮倚重,在朝內且有孫家這棵枝繁葉茂的大樹,誰能想到會落得如今需人開解的地步呢?
「淑妃自己就是生性好強的,其實孩子沒了大可以再要,何必一味地鑽牛角尖,倒把自己的身子拖垮了。」孫太后感慨道。年紀一到,什麼事都漸漸看淡看開,連死生都不算大事,何況是一個出世未久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