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眼前這幅不同。他單只知道這丫頭調色有天分,但不曾想到色彩能斑斕成這樣還不顯紛雜,莫不是將這世間色彩都採擷來夯入這幅畫中了吧?
單只這一項調色的技藝,世間再無能出其右者。
張叔景小心的端起這副人景結合的畫作,一時遠觀,一時近看,一時又拿到窗邊對著日光仔細調整角度比對,足足有兩刻鐘,芸兒都要怕他一不小心將這畫弄壞了,等的快不耐煩的時候,他才重新將畫作放在案几上,珍惜的鋪好,神色複雜問道:「這是你的畫作?」
夏川萂:「......是。」
張叔景:「只憑此作,你已經足夠名揚天下了,某教不了你了。」
夏川萂卻是好奇問道:「先生沒瞧出來畫中人是誰嗎?」
張叔景也很奇怪夏川萂怎麼會這麼問,但也如實回答道:「栩栩如生,是郭氏少君繼業。」
時人畫人物首重神與意,這幅畫上的人物神、采、形、意四者兼具,他一眼就認出來是郭繼業了。能畫的這麼像,也是這畫的另一個特點,但在他這樣的大家看來,這畫的構思和色彩才是最重要的,像與不像倒是不重要了。
夏川萂有些不確定問道:「他......真的長這個樣子嗎?」
張叔景失笑:「你是他的侍婢,他長什麼樣你不知道?」
夏川萂斂眉落寞:「我只做了他一年的女侍,卻是已經七年未見了,他到底長什麼樣子...我的記憶已經模糊了。」
夏川萂是真的不大記得郭繼業長什麼模樣了,她只記得那是一個十分好看的少年,好看到只要他在周圍所有景和人就都失了顏色,萬物都成了他的陪襯,讓所有看到的人都挪不開視線。
等她某一天突然發覺她居然有些記不住郭繼業的模樣的時候,夏川萂是有些慌張的,她怎麼會忘記那樣一個人呢?那個給了她新生活的少年,理應是她世界中最重要的存在之一,她居然這麼容易就忘記了嗎?
時間果然是最好的橡皮擦,它能撫平一切人與物曾經存在的痕跡。
她開始在紙上描摹她記憶中的模樣,每畫完一副,她就拿去給老夫人、鄭娘子、趙管事等熟悉郭繼業的人去看,問他們她畫的像不像,每一個人都說很像,畫上的人就是郭繼業,但她總覺著畫中人十分的虛假遙遠,並不是她印象中的那個絕美少年。
這一幅畫,是她努力畫了半年才最終完成的,人物角度她選擇背影半回首的形態,只露出鋒利的下頜,可以窺見一角的俊秀側臉,挺俏鼻樑,半隻神光內蘊的眉眼,其他就全都隱藏了起來。
選擇這個角度作畫,可以大幅度的模糊人物的面容,從而重點突出人物的神采和性格特點,以神和意定格人物的身份和自身特徵,這也是當世最尋常的一種畫法。
張叔景也嘆息悵然:「是啊,七年過去了,昨日少年如今已經是駐守邊境的大將軍,如今應當是另一種風采了。」
夏川萂嗤笑道:「什麼大將軍,恐怕朝野都不記得邊境還有郭氏少君這號人物了吧?」
如今大家津津樂道的是再一次殺退胡人三百里不敢進犯的英國公,是學富五車美名在外的英國公世子,是風流多金的英國公次子,是新崛起的少年才俊郭繼拙,是與世家大族聯姻交好的英國公小世子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