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九尋略微思忖,笑著搖頭道:
「這我如何能得知呢?不過照如今局勢,只怕踽踽獨行者應是少數。如今太子勝在治世之才,敗在病軀羸弱;二皇子勝在身後無外戚糾纏,敗在血統一詞兒;三四皇子又輸於長幼秩序。倒真沒一條兩全其美的道路。」
季徯秩把頭點了,再坐了會兒便回去尋他師父去了。
葉九尋將那還熱著的手爐擱在案上,想起了隨婚書而來的那封家書。
他爹在信中同他交代了白、葉二家同道之事,又道他們倆家明面上雖依舊是偎依取暖的不參黨爭者,然現今已站定了二皇子魏盛熠。
葉九尋百思不得其解,他爹那倦厭朝爭之人怎麼就學著爭權奪勢、畏首自保了?
僅是時勢逼人麼?
難道他爹不知為何擁護當朝太子魏千平的多以北疆出身的官員為主麼?樞成一十五年的血仇,他爹這東疆王能忘,可北疆人不能忘也不敢忘!
難道他爹就沒思考過,若是有朝一日那二皇子魏盛熠真的登上了九重天,他是會傾盡心力伺候這唾棄他的魏家天下,還是與他那些個蘅秦血親一拍即合?
他爹今兒這般可是時勢逼的麼?這是利益燻黑的心催的!
葉九尋一向以正直自詡,卻未料也會有扯謊欺人之日。罪惡感如猛浪般搖動著他的心神,他愈發覺得喘不過氣來,只能將懷中信取出,撂進炭盆里,一點一點瞧著它化成了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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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風呼嘯著鞭撻人,直打得人膚碎皮裂。
江臨言伸手將那木窗闔嚴實了,這才搓著手回到博古架前。他自暗格里取出一沓信來——全是寄給溫的。
溫住的地兒太高,尋常信鴿飛不上去,故而寄給他的書信全由江臨言代收著。
「這信近來送得愈發地不知節制!我這兒都快成了養飛奴的地兒了!」江臨言笑道。
溫向來聽不進他的玩笑,只略過了,挑了封信粗粗讀了讀,神色轉而凝重起來。
江臨言問:「怎麼,還是那些事兒?」
溫點了頭。
「哎呦!那皇帝老兒這是真快死了,急咯!」江臨言哈哈大笑,驀地又正色道,「不過阿……我自認是你兄弟,知道不該勸你,但你可要想好了,你當真樂意在山上消磨你的一身本事嗎?那些執意留山的倔爺,大多以至風燭殘年。我知你恨那衣著錦繡內里如獸的臭官兒,你不甘作供他人驅使的賤馬,但若世間清士皆如此,天下豈不作贓官污吏的饕餮盛宴?」
「你憑什麼勸我?你不也打定主意要留山?」溫蹙起了眉,「如今那人把手伸得太長,作弄出個官吃官,人吃人,還叫冗官冗費壓彎民腰來肥己肚——江臨言,這天下你就不想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