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他曾為先朝太子舊部?」季惟闔緊了眼,手攥作了拳,「可他最後擇的還是陛下您!」
「阿惟,你饒了朕罷。」巍弘帝將全部的力氣全用於鎖住那兩道濃眉,只叫病容愈發地凸顯,「如今朝野里個個都巴不得朕早些死,朕知自個兒已是命如懸絲,斷然不會再怪你……說說罷,你可參了黨爭?是魏千平?還是魏盛熠?」
這巍弘帝死到臨頭還在試人心!他是真真不知「忠義」二字如何寫!
季惟苦澀道:「陛下,微臣不過一介草莽,何以參與國事紛爭?」
「你仍在欺朕!」巍弘帝的喉結動了動,「你已成了魏千平黨羽罷?那些個給魏盛熠撐腰的,除了妄圖塑出一個任人揉捏的傀儡,恐怕沒別的緣由,朕不覺著你是那般無恥之徒!」
好一個朕不覺著!
「微臣惜命,豈敢委身太子殿下?不過陛下,您適才所言之傀儡是二皇子?還是太子?」季惟面上不著一分感情,「陛下,臣身上疤,十道有九道是為您而生。您這口氣吊著多久,微臣便老實本分地跟著您多久。臣不求厚祿,臣只盼君臣兩不疑……如若您真心抱愧於臣,那便將臣的兒子還來罷!」
見龍榻上的人半晌沒聲,季惟咬了咬牙,又道:「臣有要事,先行告辭,還望陛下恩准!」
巍弘帝沒有言語,算是默許了他的放肆。季惟退下後,他閉眸咀嚼著季惟方才所言,在費力掠過那聲索求幼子的哀喚後,將心思注入了另一詞上。
惜命?
近來大理寺的幾道大案倏地鑽入了他的腦海——大批擁立魏千平的朝中重臣在一月內相繼遭奸人毒殺,經仵作、少卿、卿三關,卻只得出幾件案子皆是無故生怨而就。
一語驚醒夢中人。
那巍弘帝的病眸遽然瞪大,那囿於深宮的蘅秦狼崽在他的冷落之下究竟變作了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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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意闌珊酒病寥,山家穀雨早茶收。【1】」柳契深坐在窗前慢悠悠地吟。
江臨言聞言卻眥笑一聲,嘲弄道:「得了罷,這麼北的地兒,哪來的茶?要看茶啊,平州……」
柳契深和溫不約而同地扭頭去瞧他,他卻斂睫吹起口哨來。柳契深倒還識趣,知道江臨言若是不想說,問了也無用,便沒開口。偏偏那溫話少卻戇直,來了一句:
「你竟還闖蕩過南邊麼?」
「這、嗐我從話本里瞎看的,一時嘴快罷了!」
溫雖知他在扯謊,但到底沒刨根問下去。
江臨言的話匣子本就難關,沒一會兒又道:「你倆幾時下山?」
「明早……倒是你,真不走?」柳契深緩聲道。
留山。
他們仨說得隱晦,但哪裡有留山當隱者這般好事兒,不過雅稱下山坐牢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