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仇?一個半生呆在峰北道的鼎西王能惹到什麼人?」宋訣陵捏起一顆葡萄,細細地把皮兒剝了,放進嘴裡道,「單瞧那峰北道罷!哪家和謝家有仇?李家窮得不行,倒仗義得很;我家不可能,那不就只剩下薛家了麼?薛家那是富埒陶白,無憂無愁。『金光掠月』薛止道在鼎東大方瀟灑得很,怎麼著就能怨上謝家?」
「唉!如今不正是在愁那些個往事全都藏在死人心裡頭了麼!」欒汜嘆了口氣,「不過,公子,薛老侯爺的名字是不是也在那殺人令上啊?」
「薛祁麼?」宋訣陵闔眼想了一想,默念了那些個名字,這才道,「在的。不過這事兒又能和謝家扯得上什麼關係?」
「也是……」欒汜又道,「對了公子!薛侯爺今夜便到繾都了,老爺讓我想法子勸勸公子您,去給薛侯接接風。」
「接薛侯爺算什麼事兒?還需要你費心去想法子?」宋訣陵將剝好的葡萄一顆放在欒汜唇邊,笑道,「這麼多年不見,我還想瞧瞧他一武將如何續逞風雅呢!」
宋訣陵瞧不上薛止道,縱然那人被鼎州的百姓當作佛像供著,生祠無數。
那是因這年輕的薛侯爺最初的幾次慷慨解囊皆是在餓死不知多少百姓之後。那人之前不知賑災,偏要玩亡羊補牢的把戲。
宋訣陵明白,那薛止道要給百姓的是絕望之中逢生,他想被他們奉若神明。
宋訣陵看破了薛止道的把戲,當年忍不住罵了薛止道一句梁上君子,被他爹拿鞭子抽了不知多少鞭——在鼎州,薛家便如同繾都的史家,鼎州人可以在心裡頭對薛家不尊不敬,卻容不得當面潑那家半點髒水。
當年薛止道一個十六孤子要在鼎州立穩腳跟本就不是件易事兒,他使些手段也無可厚非,但宋訣陵就是看不起他拿百姓的命作賭注。
好在待薛止道將自個兒的位置保住之後,他也就不再放馬後炮了,那一整個窮得響叮噹的峰北道都被他賑濟了個遍。
「老爺怕您記仇呢!」欒汜一邊就著宋訣陵的手來咬過那顆葡萄,一邊疊著宋訣陵方才換下來的衣裳。
宋訣陵身子很乏,卻還撐著臉笑道:「不愧是我親爹,真是懂我……季徯秩今兒幹什麼了?」
「季侯爺整日都待在府裡頭。」欒汜嘆了口氣道,「那人是個真性情,您將那殺人令往人跟前一擺,那人怕是一下子受不住。」
「如果這點小事兒都受不住,那日後這人恐怕也沒使的必要了。」宋訣陵漠道。
「公子說的是。」
「前些日子那些因擅闖歧王府被關進大理寺獄的探子怎麼樣了?」宋訣陵闔著眸子。
「全死了。」欒汜皺了皺眉道,「那付溪有點手段,把人折磨得不成樣!那些個探子被他綁在柱子上,就差幾步便成人棍了。他們見著我們的人,一個個都哭著求死呢!唉……」
「你信人會變麼?」宋訣陵將那些個剝好皮的葡萄擱在盤裡,他停頓須臾,又道,「反正我不信。付溪可是從先皇眼皮子底活到了現在。從前他爹付痕還在的時候,付溪年紀輕輕便才高八斗。我可不信他爹死後他便真成了個混吃等死的窩囊廢。就是不知道他如此隱忍,為了何,又從了哪家……恐怕除了太后和歧王爺還有不少人想換天。」
「可這付溪扮紈絝也不是一年半載的事兒了,他如此作為可不是自降身價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