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千平艱難咽下血沫,又道:「二弟,你可知朕如今念著什麼?」
「臣弟豈敢妄加揣度聖意。」魏盛熠的語氣平淡得很,像是一廟中僧在瞧被俗塵蠱惑的門外漢。
他從不將自己的濃情分一杯給魏千平,在他眼底那人不過一個不起眼的丑角,長哭後便該辭台落戲幕。
「何不淺試猜度?」魏千平淡笑一聲,「日後可未必能有這樣個時機。」
魏盛熠動了動唇:「洛皇后。」
「……將死之人,心……心裡頭裝不下情呀愛的!想……想多了還會埋怨這青天不公……又塑一對苦命鴛鴦!朕啊……念……念著魏楚此戰……得勝!」
「勝?」那魏盛熠低聲冷笑道,「難!」
魏千平聞言眉頭輕皺,但那寬厚仁慈的壞性子又伸出只手來將他的眉間撫平,要他吐些柔詞軟句:「成事在天,此為朕願。」
「您明白我今個兒立這龍榻前為的是謀權篡位罷?」魏盛熠好似怕魏千平忘了似的,反覆將那些個大逆不道的言辭懸在他的耳上。
「篡位麼?朕會叫你名正言順地登入九重天……那傳位與你的聖旨朕早……早已擬好……只望你能聽朕一句勸……來……來日重用段老與平州的徐耽之與林詢曠。朕這麼長時間拿他倆當庸才,他們心中積怨應當不少……你去罷!那掘玉榮恩必叫他們甘……甘為你的左膀右臂!」魏千平仰著臉流淚,哽咽道。
「你為何甘願將這帝位拱手相讓,此非梨棗,由不得你演一出孔融讓梨的戲!」
「朕——信你。」
「你了解我多少,憑的什麼提一『信』字?」魏盛熠咬著牙,「你以為你整夜派那些個探子在我府邸周圍轉悠便能查出什麼東西麼?」
魏千平將臉兒側了側,咸淚便滑著倒流入了喉腔,嗆得他咳得愈發重了起來。他不過稍稍起身,仰了仰頭,喉口溢出的血又迅速向外散開,於他那素色中衣上綻開了幾朵妖嬈的血花。
「你雖藏巧於拙,但從那拙中未必不可瞧得你神思靈巧,乃為治國安邦之才……朕只求你莫再造殺生罪孽,以逃世人口伐筆誅,長坐帝位。」
「你費盡心力要為我開脫,求的是什麼?」那帝王肺咳碎耳,可他魏盛熠眉眼間卻仍舊是瘮人的冰涼,他冷漠開口,儼然一副絕情模樣,「皇兄不必同我繞這麼大的彎子!直說罷!您是想叫臣弟莫殺您那尚處胎中的太子?還是您視若珍寶的皇后?賢妃?」
魏千平仰著腦袋笑,再顧不上古訓裡頭的衣冠楚楚,只拿衣袖抹開了嘴角聚在一塊兒的濃血,道:「你……終究還是不願信朕!」
「我們之間還是莫談此字。」魏盛熠輕輕掀開那羅帷,將那隻冰涼的手塞回暖被中,「皇兄體寒,莫再糟蹋身子。」
魏千平咧著嘴笑,眼波盡處是苦寒:「你對朕……還當真是連施與乞兒的憐憫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