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人皆道蘅秦的野孩子養不熟,更何況還是這麼大的。照那些好事人的話說,就是要那野孩子摸清了這平州的大街小巷,長大了後跑回北邊反咬他們一口可怎麼辦?!
可平州與蘅秦隔了多少大山大河,那蘅秦兵摸清平州又有何用呢?但那些人才不管這些東西,只要是蘅秦人就是畜牲不如。
街坊四鄰七嘴八舌,這話漸漸地也就傳到了吳老爺耳朵里,江臨言還藏在他府裡頭,他不能出去招搖,只能不斷同下人叮囑:「下回你們再撞見嘴碎的,就罵回去,理直氣壯地道他是我吳渃的兒子!」
然而吳渃和他夫人誠心誠意地拿那孩子當親生的並不頂用,要那孩子答應才行。
可那孩子性子悶不說話還不算什麼,他身上不知害了什麼病,瞳子裡的光時常是微微散著的,整個人瞧上去都沒什麼精氣,偶爾又突然發起狂來,抓起尖銳的東西就要往人身上刺。
他們請一老郎中來瞧,那人見狀直搖頭,他說那孩子是從前吃藥養出癮來了。
什麼癮?
殺人癮。
吳渃聞言大驚失色,問怎會如此。
那郎中擺擺手,問他知道怎麼訓狼嗎,就是把狼拿鎖鏈拷上,像狗一般聽話就給飯吃,做得不好就又踹又打。可是人不行,人性本善,所以得給餵點藥。平日裡先像畜牲一般又打又罵,不打不罵的時候就給餵藥叫他去殺人。人昏頭昏腦輕飄飄了,殺人就跟殺畜牲一樣暢快似神仙。人平日裡吃苦吃多了,一殺人就這般的舒服,漸漸地殺人不就有癮了嗎?
吳渃瞠目結舌,最後抖著唇翻出些粗詞來臭罵那些蘅秦人,一邊給那郎中許多銀子要他出府後莫要多言。
蜂蠆作於懷袖,這事他也得消化消化。
他想了好多天,想到了先太子,想到了江臨言,想到他的妻兒,最後才想到他自己和那孩子。
他咬咬牙,還是決心把那孩子留下。
養不熟嗎?
不試試怎麼知道?
一試便是長年作日數,他教,吳紀和江臨言也跟著教。
吳渃教他正衣冠,行方正,滿掌金銀卻不欲不貪,一忠字祭以一生風流。
吳紀教他何為情,何謂愛,富貴籠里出猛禽,情義二字比天高。
江臨言教他貴賤由己定,己命不由天。
他們也是馴獸,卻給甜不給苦。就好比吳紀罷,被那孩子瞪了撓了也就咧著個嘴笑,旁人問起來就說是自己摔的,一點兒也不帶猶豫。碰著好吃的點心,自己吃了幾塊剩下來的都不必問,鐵定是要帶回府去給那孩子的。
他們就這麼教著,有一日吳渃正在書房理帳,那孩子推門進來,第一次主動朝他開口,他道:
「爹——您給我取個名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