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
那總角兒郎輕飄飄的一聲呼喚在他聽來,卻好似是那孩子降生時的第一聲啼哭。
吳渃喜出望外,含著把淚就把人給摟懷裡,他撫著那孩子腦袋瞧見屋外吳紀站在日光底下笑得燦爛,像極朱夏烈日下開得痛快淋漓的荷。
他煞有其事地挑了個好日子,又婉拒了江臨言熱烈的自薦,請了個頂好的風水師瞧他給那孩子取的幾個名,最後敲定了一「慮」字。
然而這孩子闖過了他人設下的關口,卻始終沒越過自己那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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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子難受得發緊,吳慮喚人用熱湯把浴桶盛滿了,整個人浸入其中,待到胸腔中的氣快用盡了,才似溺水者求生那般浮上來大口大口地喘氣。
秦人最喜刺青,更何況貴族。
他的背上刺著一隻狼頭,那鴉青紋路從他的左邊的琵琶骨攀到右側,又向下延伸到腰骨上,那麼的張揚,又那麼的惹人厭惡。清水漫過那或曲或直的花紋,到最後如同潮水般退下時也沒能把它帶走或洗削去半點它的顏色。
洗不掉,怎麼也洗不掉。
他一絲不苟慣了,長指沒留一毫超出指尖皮肉的爪甲,哪怕想要將背上的刺青撓花都尋不著方法。
他在這魏得到的真情愈多,就愈覺得自己噁心得發緊,愈覺自己不該苟活於世。
那狼頭的疤痕不少,最初的兩道生於某一個再平常不過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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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他在偷拿了把匕首進浴房,對著銅鏡裡邊模模糊糊的自己舉起了刀。
那刀沒入血肉的感覺太過熟悉,叫他有些恍惚,像是什麼細細密密的東西鑽入骨血然後急急漫過全身,叫他的頭皮和指尖都一陣陣地發麻——割開肌膚,或者更準確些,殺人的感覺舒爽得叫他恐懼。
一刀,兩刀,第三刀還沒落下就被人給打斷了。他的好哥哥江臨言突發奇想要給他算卦,也不管人家正在做些什麼,門也不敲就闖了進來。
也就因此直直撞見了那人、那刀和那被血染紅的浴桶。
好在吳慮背手使刀使不慣,折騰半天僅僅在狼的左臉處劃拉了幾條血口子。
江臨言平日裡大剌剌的,那會兒倒還算鎮定,他劈手奪了吳慮的刀,把刀狠狠往木柜上一紮。那是塊硬木,可刀還是沒進去好幾寸。
壞了,吳慮心想,他惹江臨言生氣了。
吳慮忍下方才因吃痛而稍稍漫出的淚,乖順地垂了腦袋,像是掉進坑底的鹿般無助又惶恐地等著獵戶的審判,哪知半晌只聽那人關切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