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盛熠那詔令起得潦草,季徯秩當時也沒著意聽他給自己封了個什麼官兒。今兒他去領腰牌,這才知曉魏盛熠給他戴的是那沈長思原來的官帽——左羽林軍大將軍的這帽子好生的高,魏盛熠也真是瞧得起他,可惜當大官的快活滋味他是一點兒沒嘗著。
昔日的禍水回京,本就引人注目,又是個握著西邊兵權的,還不夠再添了個南北衙的腰牌,這麼大塊肥肉分給了他這剛返京的稷州侯爺,無異於往他脖子上套上了條極粗的鏈子。恐怕今朝已有不知多少雙幽幽眸子盯上了他,就待請君入甕。
他平日縮在府裡頭逍遙,不知近來這繾都風雪竟颳得這般的凶。
眼瞧濃雲低低,風颳得臉愈發的疼。他原還想著從內務府出來後,老天長眼能叫風爺慢點走,哪知他領完腰牌後那風不慢反吹得更烈了。他被困著走不了,只得尋了個背風的巷子躲著避避風雪。
風雪不見停,街上的雪也漸漸的壘起來了。
他半闔著眼稍作歇息,隱約瞧見有個人影打這兒來。他將手伸向了腰間配劍,思緒卻不知怎的飄向了那個下雨的夜,依稀間好似又見當年那落個不停的雨,巷外探出的人兒,和那聲似笑非笑的「探花郎」。
他略微晃了晃腦袋把那些七顛八倒的東西甩出去,手摩挲著刀柄花紋。
雪中那人款款行來,行近了忽然一個閃身摁住了季徯秩握劍的手,還將紙傘遮在了他頭上,清清冷冷的面容上掛著一絲若隱若現的薄笑,他道:
「侯爺,久違了。」
「……耽之?」季徯秩將手上力道卸去,瞧著面前那張較從前更顯清瘦漂亮的臉兒,因遭冒犯而蹙起的眉舒開化作了又驚又喜的神色,「真真做夢似的……你何時回了繾都?」
「不久。前些日子翰林院裡頭不少老大人上書乞骸骨,陛下多數許了,那兒便多了不少空位子……這才叫下官撿了空,被陛下右遷繾都,充任翰林院侍讀學士……倒是侯爺既已歸鄉,怎麼又回來了?」
「耽之你太謙虛!方才說的什麼撿空?太學裡頭還有多少冒尖的人兒,陛下他獨獨把你從地方拉上來,怎會僅僅是為了補漏?」季徯秩道,「我傷著點皮毛,到京城療傷來了,陛下恐怕是瞧我挺悠閒,怕我惹事便給我安了這麼個職。還有……下官什麼呀下官,我和你是多久的交情了?」
「怕的是在堂上口不擇言,侯爺包容包容下官罷。」徐雲承笑說,「再說侯爺您若當真傷得輕怎會來京城療傷?恐怕是在誆人罷!咳——」
徐雲承禁不住咳了起來。他咳得厲害,傘都握不穩,梨花白的油紙傘就那麼歪斜著脫了手,猛地栽進了雪裡頭。
季徯秩見徐雲承咳彎了腰,趕忙擁上去替他順背,原想關切地問他如何,可他先前陪侍魏千平,經年累月養了個心疾,這會兒心急火燎,嗓子裡只能湧出一聲急急的呼喚:
「耽之!」
徐雲承拿帕子捂著嘴,眉痛苦地擰得折了幾折,他朝季徯秩連連擺手,意思是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