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進來個小內宦,給他奉茶,那人接過熱茶漱了漱口,這才慢騰騰捧起那人遞來的八角紫銅手爐暖身子。
這是他新養的孫子,名「衡」的,至於為什麼是孫子——他是覺著那范棲養兒子,抬的輩分還不夠高,沒能壓住那狗兒子,被奪去了喜氣,以至於今朝臥病在床,半死不活。這便打定主意省了當爹的步驟,直接當起了人老祖宗。
「可得小心點兒把那些殘羹冷炙收進食盒裡邊喲!若是賣相壞了,有的你們好受!」
倪徽頤指氣使地吩咐著帳內宮人,說罷又仰著脖,對身邊那小內宦道:
「小衡子,你去收六顆湯玉繡丸收進食盒裡。那是逢宜公主喜歡的,一會兒給廚子溫了,送公主帳去。到了那兒,你就同那些個鳳玉宮的說,是閹人倪徽方才嘴賤,胡言亂語,然聖命難違,只盼公主能體諒咱這些個無路可走的閹奴!」
「老祖宗,」那小內宦搓著手,身子凍得發顫,「可是那公主如今式微,咱們何必去攀她呢?」
「嗨呀!你個夯貨!逢宜公主適才鬆了口答應了那門親事的。她日後便是要嫁去蘅秦捨身救國的貴人,若是招惹了她,敢情她那般烈的性子,不叫咱們吃幾個苦頭她都捨不得走!」
-------------------------------------
魏盛熠彼時正站在御帳外同內宦交代什麼,那些個宮人垂頭接過了一被布裹著的東西,眉間蹙意即生。然魏盛熠並不理會,只掀開帳門進去,叫厚重帳門把嘈雜人聲連同喧囂風雪都攔在了外頭。
帳內闃無人聲,若非他隱約可窺見許未焺在榻上睡得平穩,他當下恐怕便能害起瘋病來。
與清醒時齜牙咧嘴的模樣不同,許未焺的睡相很是平穩,若非鼻翼隨著呼吸微微翕動,總叫魏盛熠誤會他的生死。從前他總正著身子睡,手搭在腹上,入夢即從一團烈火變成了個平寧的聖人。
後來他成了魏盛熠禁臠,不知不覺便養出了個側身而睡的習慣。
墨發半澆在許未焺面上,攔住了他的唇鼻,將那輕微得不能再輕微的呼吸聲都給掩住了。
魏盛熠剛從外邊進來,身上寸膚皆是冰冰涼涼,只得懸著手小心翼翼地替他撩開遮臉的發,這才輕手輕腳地爬進去躺下。為了叫他好眠,就連被褥也沒能掀開。
然而縱使隔著衣被,許未焺還是被那人攜來的一身寒氣凍得打了個顫,再加上一覺睡到晚,飯也沒吃,這般也就醒了。
那魏盛熠正摟著他的腰躺著,見那人微微一動,很快又僵了身子,便把手伸進被褥里替他揉腰,笑道:
「醒了?吃點東西嗎?」
許未焺微微搖頭,軟發沙沙磨著枕,他半夢半醒只習慣性地將被褥向身後展了展,把那人罩進來,又闔了眼睡。魏盛熠嘗著甜頭,貪婪地把人翻了個身面朝自個兒,笑道:
「天冷,抱著好睡。」
許未焺舌尖頂了頂齒,漏出輕輕一聲:
「滾。」
許未焺迷迷糊糊到底沒力掙扎,便由著魏盛熠抱,只是那不依不饒地念著這般好睡的魏盛熠一直垂眸凝視著他,好像要辨出他每一道脈絡是青還是紫才好。末了雙眼發酸發脹,魏盛熠這才揉起眉心眨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