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正落雪,宋訣陵就那麼撐著傘站在道邊瞧那準備接親去的隊伍,面上不再懸著難懂的輕浮笑,取而代之的是一副不驚不喜的平淡神情,好似在瞧什麼無關緊要的人兒。
是啊,這兒又沒什麼人值當他曲意逢迎,何必費心笑呢?
季徯秩的心翻攪起來,玄山寺裡頭那許久未聞的鐘聲敲了又敲。
咚、咚、咚——
那些撕扯著他五臟六腑的東西猛然擁在一塊,伸出尖銳的刺將相附的東西一併刺得血肉模糊。他終於從那繭一般的東西里向外頭的虛空伸出了手,從前推不倒的高牆竟是可笑地即刻崩解。
宋訣陵把他當什麼呢?
早該明白的,他不過供宋訣陵歇腳的一棵章台柳,招之即來,揮之即去又堪容盛欲的禁臠哪配得名分?不過是一尊黃金鼎,任他驅使又手握重權的侯爺。
可他怎會不知一直以來,他駐足長凝,而宋訣陵走馬觀花。
他又怎會不知他瀝血叩心,皆是自作多情?
他總為宋訣陵留後路,如今倒是把自己逼得退無可退。
那就真的到此為止罷,夠了。
像是卸掉一身重擔一般,季徯秩把眼略微一彎,朝宋訣陵笑起來,其間好似還動了動嘴,旋即垂了眸子揉馬鬃。
宋訣陵學著季徯秩將唇齒微張微合,讀懂了季徯秩的話:
「您來啦?」
宋訣陵喃喃自語,有如瘋子一般倚著巷牆笑起來:「侯爺倒是給我個不來的理由啊。」
那樣一張媚容配上那麼一副挺拔身,這般妙郎君是何等的難得,若不比敗落有無,娶了付家的嫡女倒也算是個門當戶對。
「到底是『兩朵隔牆花,早晚成連理【1】』。」
宋訣陵縮進巷中哈哈大笑,笑聲被那震天響的喜慶鑼鳴掩住變作這大紅喜事裡的一捻風塵。
「二爺在這兒笑什麼笑?笑得像個瘋子,可嚇人。」
宋訣陵遮雪的紫棠傘被側旁一人抬了抬,隨即一身香壓了過來。那香不算濃,聞著卻很是悶重,所謂君子身上香就是這般的陳舊。
宋訣陵略微掩住鼻子,不瞧他,笑道:「喻將軍管天管地,如今管至我臉上的笑了?」
喻戟從稷州趕來的,這會兒剛下馬,馬還被他牽著跟在身後。他聳聳肩要牽馬出巷子,卻被宋訣陵猛地攥住了手臂,喻戟步伐一頓,問:
「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