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薛止道雲淡風輕地將萬人生死掩了過去,比儈子手還更無情幾分。韓釋不好過多埋怨,只嘆了口氣,順其言道:
「賢王自幼便良善,雖同先皇極似卻比不得其才氣,再加上生了個懦弱性子,到底不是個能幹大事的。」
薛止道淡笑一聲:「魏盛熠當年既能藏鋒,這賢王魏尚澤未嘗不可。那人兒近來忙著與百姓同吃同住,親督建壩修橋……淋了那麼多風雪,不知叫多少百姓高呼聖賢!只怕也不是個沒半分心計的主兒,除非他身後亦有能人相助。」
「能人!能人啊!這九道十六州的能人如今不知分作了幾股勢力,來日一併撞在一塊兒,只怕再好的高人也只能栽在泥水坑裡……」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薛某不怕等,只盼著他們快些爭個頭破血流,叫那帝位空寂。」
韓釋道:「您要稱帝,老夫自會相助。可侯爺可知改魏家之姓為薛家甚難,何不挾天子以令諸侯?」
「韓老覺著薛某是瞧上了魏家天子的權?」
「除了權還有什麼呢?兵錢家食,眾人渴求的東西您樣樣不缺。老夫實在是不知侯爺如此執著於那位子究竟為的是什麼!」
「無關緊要的東西韓老不必懂。韓老只要明白薛某能填韓老心中憾憾便可——當年太子伏誅,您心中的缺憾再怎麼用草蓆掩住,那層薄席被風一揭也是赤裸裸的空洞。韓老這麼多年聽著裡頭磨人的風聲,應是悔恨不已。薛某予您改柱換天之機遇,您當珍惜才是。」
那韓釋穩住心神,只把指尖抬了抬:「陛下既不願居於幕簾之後,怕是日後免不得動些墨功夫。」
「能說會道者嘴皮子便是鋒刀,那些個文人嘴為刀,筆為劍,胸中意氣可燎原。若要叫這魏家覆滅,少不得他們這些個稚嫩的……韓老這般言說,可是心中已有合適的人物?」
韓釋眸光忽閃,他道:「若言合適的,林題和徐雲承自然留名。可他二人雖有才,然那徐雲承尚未顯鋒,只怕才氣耗到如今也該成了個搽著胭脂俗粉的紅塵客,然那人今兒被召至御前,或許才氣餘存。林題當年便是因著顯山露水,遭人嫉恨落得如今下場,怕的是左遷不過障眼法……我們出手太晚,這二位,只怕都有主了!」
「林詢曠與徐耽之你我不得,當死。」
韓釋的白眉如窗外鵝毛雪般向上堆起,他再顧不得惜才愛才,闔著老眼點了頭:
「侯爺所言甚是。」
只聽「嗷嗚」一聲,椅下鑽出只狸奴來。這生了鴛鴦眼的狸奴低叫著蹭薛止道的衣袂,那人眯著眼漏了點笑,伸手將它從地上撈了來:
「韓老說了這不可得的,還有什麼可得之人要向薛某引薦麼?」
「侯爺知道繾都那新科狀元爺梅觀真麼?」
「梅姓……這人可與繾都名畫師梅徹沾親帶故?」
「不錯!此人乃梅徹庶子,他嫡兄喚作梅嶺章。往前他嫡兄較他還更出挑許多,這梅觀真在太學裡總被他嫡兄壓一頭,然他長兄卻因仗義執言冒犯了許家那逍遙紈絝許翟,被他叫人打折了右利手,還被廢了腿的,硬生生毀了他的科舉途。如今他成了個廢人,因著傲骨不願叫人瞧見其敗軀,硬是在府中閉門不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