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晌,天公遽然潑下雨來——如此晴日怎會落雨?這雨又為何只澆他顧步染?
他覺著奇怪。
那之後他察覺到是自己在流淚,但他沒法子抹去,這僅僅是因那時他的右利手還攥著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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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坎州
清明時節的紅光,將蔥鬱山林變作了酆都城。
起先還有人在寨子裡吆五喝六地指揮著要去河裡打水滅火的,後來盛水的木桶里沒能裝上清冽的河水,倒是滿噹噹灌上了濃稠新血。
那同道取水的娘子被落地的頭顱嚇破了膽,她跌倒在被清明時節雨浸濕的泥土之中,尖叫著順著劍身往上瞧,卻見那桃花郎君皺緊眉宇。
「江、江郎君……」
話音未落,那沈長思已在她的細頸上劃開了道捂不住的口子。那娘子的一雙水靈眼還沒闔上,喉嚨里艱難擠出了最後一道哭聲。
沈長思瞧著她失了鼻息,蹲下身來將她的眼給闔上。
這寨子裡的二幫主花煜因著往事向來倦過清明,今兒也照常服了藥,睡至夜半才睜眼。
他醒時聽聞屋內略有聲響,便扶著額起身坐在了榻沿。睡了太久,他此刻精神還不大好,只倚住了床圍子,帶著笑意懶懶問道:
「今兒我這屋裡來了哪位貴客呢?」
「二幫主,」沈長思原是靠在門邊,這會兒曳行挨近了,沒入鞘的長劍在地上拖出細細一道白痕。
細碎聲響鑽入了花煜的耳,他神色如常:「噢,原是江郎君——提著劍來的?」
「不錯。」
花煜拍著被褥笑起來:「這般的放肆,怎麼進來時老三他們沒攔著你呢?」
沈長思略微停頓,應是在思慮怎樣回答。然而那春風打過,便叫那扇被他掩住的屋門大敞開來。
山風捲來火聲,噼噼啪啪。
火麼?須臾之間,花煜想到了今載新春炸響的爆竹,想到前日柴房灶上味美的羹湯,想到幾年前被火吞沒的徐家屍首——大抵皆是些叫他心情舒悅的好事兒。
可如今在那火聲之中,他聽見了人的哀嚎,聽見了山的悲鳴,聽見了竹樓崩塌的震天響。
花煜倏忽伸手撫了撫自個兒有些濕黏的衣衫,又將鼻尖湊近嗅了嗅,笑道:
「江郎君,燈油好貴,這般送我上路,太過靡費。」
花煜慢慢念著,語氣不可抑制地上揚。那動靜挑動了沈長思的眉,他不動聲色地將長指落在了劍莖上頭,屏息凝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