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溪不理,只去尋下棋的東西。他胳膊下夾著棋盤,懷裡揣著倆圍棋罐子,只把那黑的遞給林題,舒舒坦坦地落了座。
林題搖頭推走那人遞來的黑子,毫不留情道:「別爭了,把白子拿來!——好渴。」
付溪轉身從柜子上撈了個水壺過來,給他倒了杯,說:
「沒燒水,只有涼的,湊合著喝。」
黑子落,白子跟,兩相較量,林題模樣倦厭,下著下著,下巴便貼在了桌上。那付溪也分外慵懶,眼皮略微耷拉著,有氣無力模樣,好似下這盤棋耗光了他們力氣,只剩了些說話的餘力。
付溪抓了一把棋子在掌心,歪了身子靠住椅背,問他:
「付某還是想不通,大人您好端端的來這兒幹嘛呢?」
「來找大人您啊。」林題道,「好些年前辦史家貪腐一案,到大理寺時見您身旁站了位貴人,後來有幸又在堂上碰見了那位——原來您與薛侯爺關係匪淺。」
付溪落子的指頓了一頓,他笑起來:「嗐,這算什麼關係匪淺?不過就是父輩交情不錯,大發慈悲勻了點兒給我們這些小的。」
「薛侯爺也想稱帝麼?」林題語氣涼薄,「魏家重姓誰都明白,大人若擇的是他,從一開始便輸了。」
付溪不說話,只不濃不淡地瞅著對面那人。林題緩緩抿了口涼水,隨即又張嘴說:
「禾川,薛向疏他絕非明君,你選他,這局、你贏不了。」
付溪把棋子用兩指從掌心夾出來,說:「大人您這麼說,要造反的不是我付禾川,而是你林詢曠。」
林題趴在桌上凝視著棋盤,等那付溪再次開口。
「沒人說我要造反。」付溪道,「水壩我修得太累,累得腦子也轉不動,在沒有工夫去管繾都金籠里住著何人……總之是何人都不干我事兒!」
林題輕嗤一聲:「當年你我皆處國子監,裡頭的簪纓世胄都捧你做天,寒門卻都要在我面前低頭,你總同我比,總同我爭,我卻渾不在意,你知道為什麼嗎?」
林題徐徐說:「因為我知你比不過我。」
付溪的五指略收,直擠得掌心黑子撞在一處發出脆響,他從從容容笑道:
「當年你我同窗,皆向段老遞了名帖,你的被退回來了,我的卻被收了……林詢曠,自那時起,你才是那輸家。」
「你還記著你哪裡贏了我!」林題垂頭哈哈笑,飽含挖苦的笑聲刺進付溪耳朵里,像根針。林題笑罷又乍然正色道:「禾川,你只有這裡勝過了我,可那還是因著你爹。」
「詢曠,」付溪不惱,只親昵地喚他一聲,「當年我年少無知,心高氣傲,這才想要同你爭,同你比。可是今載我不過一個地方官兒,我要做的就是盯緊了巽兌兩州,而後理水理進棺材裡。棺材板一蓋,夠了,這就是我的一輩子了。」
二人方欲再拼唇槍舌劍,那屋門先被一小臉蒼白的人推了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