釋李營那威風凜凜的主帥方練完兵,頓步原地由著副將端了盆水來給他淨面。
他蹲下身來,卻並不埋頭,只伸手進盆漫不經心地撈了水,胡亂地往臉上抹一把,直盯著轅門若有所思。
「世子爺,又打赤膊啊?」副將姜瑜給他遞過去一條乾淨的巾,「把臉擦擦,直滴水呢。」
水珠順著那將軍筆直的鼻樑向下滑,最後凝在鼻尖,被他猛然摁上去的巾帕吸了去。他悶聲說:
「沒法子啊,鼎西雨下得少,太陽又曬。冬天太冷,夏天又太熱……我能扛冷,卻是一點兒也忍不了熱!」
「熱就擼袖子打扇嘛,幹嘛非要不穿衣裳呢?」姜瑜抱著臂囉嗦起來,「末將方進營的時候可被嚇了一跳!今兒要從南邊調來一南將一監軍的,您可得收斂些,當心嚇著人家!」
「我看是你太挑!——都是男人,有什麼好介懷的?將士嘛,更是糙漢,糙漢見糙漢,又不是見相思人。更何況兵營里可沒有下人伺候他們沐洗,等到脫衣下河,男人該長的東西誰也不會落,看多看少不都那樣?再說誰又會看呢?」
「噯,雖說是這般……」姜瑜撓撓脖子,「那二位啥時候來呢?說是今兒要來的,現在還不見人影,若是半夜來了,可不是攪人安眠麼!」
李跡常爽朗笑著指了指自個兒的耳朵,說:「你小子耳力不大行。」
「什……來了?!「那姜瑜伸伸脖子,見路上飛沙,拍掌道,「欸真來了!」
「你小子高興個什麼勁?釋李營本屬李家私營,如今皇上一聲招呼也不打便將什麼將軍監軍的安插進營,甚至不予昭告天下,只將聖旨送到了李家。如今虎符雖於我身,帥印卻是我同那新將共掌。若是進來的是個不管事的窩囊廢還好些,就怕是個好大喜功的,叫我忐忑不得安,需得時刻提防著他爭功誤事!」
那姜瑜沒聽他說話,只向前幾步,又探了探身子,感嘆一聲:
「嗬,那將軍生得好……」
「你說什麼?」李跡常站在日光底下,不大能睜眼,只把眼略微垂了,瞧清了那南將身下的一匹紅駒,說,「好馬。」
姜瑜接過前話,道:「……好俊!」
「看男人先看臉兒?你小子今兒怎麼也對男人……」李跡常挪步其身側,漫不經心地瞥了過去,登時舌撟不下,半晌驚呼一聲,「心、心肝兒?!」
「啥玩意兒?」姜瑜詫異地開口,可還沒來得及問個清楚便被他家世子爺伸手撥了開來。忽又聽那人一聲罵娘,原是要鑽回帳子去披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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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跡常歡天喜地,只把沈長思八抬大轎迎媳婦兒似的領回了自個兒帳。七年之隔,二人卻像是昨日才見,只把繁冗禮節盡數拋去,各自噙著笑落了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