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急火攻心麼?是這堅韌剛毅的許未焺也對陛下生了情意麼?
韶紉覺著這般胡亂猜疑對不住許未焺,這便停了。她移目瞥見許未焺半睜了杏眼,眼尾處不知何時已綴上了一顆豆大的淚,便在他眼角的淚落進褥子前,先用帕子接了。
韶紉溫聲軟語:「許二公子,快快清醒罷,有什麼要緊的呢?這世上唯有死了他魏盛熠,才得自由馳騁的許家嫡公子啊……」
她如今錦衣玉食,需得多謝魏盛熠,那人兒縱然不是她心上人,也是她恩人。
今昔她幫撇去一切說不清的私心,便是在報魏盛熠的恩。她力纖微,只求自個兒能叫魏盛熠痛快無憾地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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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韶紉換了一身素裳,親自到廟裡替許未焺燒香祈福。夜裡有仙人託夢,說是近來宮中白事過甚,需得紅事沖喜。
「紅事麼?」韶紉夜半睜了眼,卻並不急著起身,只歇在榻上尋思半晌,而後自顧點頭說,「那便結親罷。」
後來她四處奔波,打點好了一切。一天秋日高懸,她嫻熟地用巾帕替許未焺把身子擦淨,又喚宮娥幫忙,給許未焺換上了那大紅喜袍,束上了金玉釵冠。
她給許未焺束帶,只撫過他瘦勁的腰,搖頭微微嘆一聲:「寧溫,太瘦了。」
范拂領著諸宮人退在一側瞧她動作,並不作阻攔。
晌午,宮外進來個迎親班子。他們提燈進殿敲鑼吹嗩吶,只裝模作樣地在殿前停了花轎,再由儐相依著禮法衝著龍榻高呼拜堂。
新人一對夫郎,一位漂泊塞外生死難覓,一位掙扎榻上昏迷不醒,儐相卻統統以「送入洞房」收尾,實在可笑。
誰知韶紉方將那些個送親班子打發走,許未焺竟當真舒了眼。他虛弱地轉動眼珠以觀滿殿大紅,又迷迷瞪瞪地將袖上金絲撫了又撫,神情懵懂地問韶紉:
「韶姐姐,陛下呢?」
韶紉避重就輕,笑說:「許太尉已受赦免,大人先休息著,待日後快些調養好了便快快去見見罷!」
許未焺的瞳光攏不住,只在韶紉伸手前來試溫時顫了顫。韶紉見狀並不收手,只輕柔地背手至於其額,緩聲安撫道:
「寧溫,你可不能栽在翻過一道山壑之際,這般豈非連福都沒享著,光吃苦了嗎?」
許未焺好似沒聽懂,只怔怔地瞧著她。
「快些清醒過來罷。」韶紉將魏盛熠提先擬好的委任書壓在許未焺的枕下,扶著他躺了下來,苦笑道,「你的一輩子還很長、很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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