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紉照料得細心,許未焺沒幾日便清醒過來,只是她事了拂衣去,並不留於宮中同許未焺話往昔。
許未焺醒時就連對於韶紉的記憶都很淺薄,自然把病中那些個朦朧晃動的大紅全當作了大夢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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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未焺病癒後的頭一件事便是離宮。
他已有好些日子沒瞧見繾都城中景象,偶有幾次出宮也皆被魏盛熠玩鬧似地蒙上了眼。可叫他訝異的是,不過半載,這繾都的街景竟變得這般煞人。
討要銅錢飯食的糙手乞兒,死氣沉沉的屋瓦勾欄。他立在那寂靜無聲的街頭巷尾,感概於連那舊日時常被人聲蓋去的秋日鴉鳴,今兒都變得這般的清晰。
身旁偶有行人擦肩而過,惴惴不安地念叨的竟是昨兒又抓了幾個太學生。
茶館破敗,往裡一看儘是被官兵踹壞的桌椅,雷雨未至,風先將此城糟蹋得不成樣子。酒館封了門,木板門上多了幾道泥腳印與竊賊劃上的深深刀痕。
許未焺衣裝體面,倒是一點兒不懂束髮,披頭散髮地奔跑於街巷,像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許府已然查封,他尋了好些法子才終於問出了他爹的蹤跡。那人兒如今暫居故友住處,靠著幫人幹些粗活謀生。
他不敢去見他爹,怕看到他臂上合不攏的肉疤,怕看到他爹得知他以身侍君後失望的眼,便只能灰頭土臉地摸去了自個兒買了許久的小屋裡。
那破屋建在庚辰大街的巷子裡頭,好巧不巧當起了大理寺卿何夙的左鄰。
他挪動門閂的聲響驚動了鄰屋的何夙,那人抱著只肥狸奴,這就探個腦袋出來同他說:
「您吶消停些,甭總讓人往家裡寄信了!這巷子裡的貓兒總喜歡逮鴿子來吃,總鬧得咕咕嗷嗷的,可吵!」
許未焺被魏盛熠鎖在宮裡好久,鮮有機會能同他人接觸,這會兒見人如撞鬼,忙不迭道歉,十指不安地全扎進了掌心。
那何夙見他神情窘迫,面色發白,只撓著懷中貓兒詫異地打量了他一眼,嘟囔一聲:「真奇怪……錦衣玉帶的,怎麼住這爛巷子裡?」
何夙見許未焺精神萎靡,只趿拉著木屐闔門回了屋。
許未焺把門窗都給闔緊,這才抓過信箋仔細看。那些信多數由賀原寫就——那自打他次子賀珏死後,便辭官歸園的禮部尚書賀原。
鮮有人知賀原如今縮於乾州,受祐王庇護,乃藏起魏景聞之主謀。
在段青瑲謝世之前,他二人共同設計從玄山寺中救出洛皇后及魏景聞,並一併託付給祐王看顧。後來賀珏病逝,賀原以傷心欲絕為託辭,辭官離京躲入乾州。期間,他與段青瑲一同勸服燕綏淮、許未焺二人。
後來段老身死,他們那些個魏景聞黨羽失去了在京城的一雙老眼,舉步維艱。今朝許未焺重得自由身,便自當承重成為魏景聞派的第二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