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跡常走後,下人們進來給沈長思點安神香,面上皆懸著不落的笑。
好生古怪,到底有什麼東西……
沈長思心裡頭的不安定漸趨沸騰,他斜身躺著,身上的褥子往下滑,滑到腰處忽而不動了。
他的耳朵忽地嗡嗡作響,隨之有被高馬踩斷腿腳的場面入腦,踩得那般的重,該是保不住了才對。
沈長思顫著裹作木匣的手去撥褥子,唯見自個兒一隻褲筒空空,另一隻拍打許久仍無知覺。
「廢了,雙腿都廢了……」沈長思凝滯的瞳子霍然晃動起來,「那怎麼行軍,怎麼騎馬呢?」
沈長思一想,一口血猛然自口中噴了出來,身上遲鈍的五感逐漸變得清晰,渾身都疼得好似正被野獸撕咬。
疼,連呼吸都疼。
沈長思搖著腦袋低笑幾聲,故作鎮靜地要一老奴過來。哪知待那人挨近了,他卻顫了聲:「這會兒世子他們不是該在打仗麼?怎麼就能來這兒照顧我?」
老奴抹著淚,說:「沈大將軍,您已經昏了有半月了!咱們營與烽謝營那仗輸得很徹底,如今李家不斷東撤,已賠上了東邊好些座城池!今兒世子爺他為了湊您的藥錢,變賣了好些李家田契……營里將士們更是個個扒著菜根吃喲!唉!」
沈長思含淚,說:「這些吊著我命的藥,貴罷?」
老奴濁睛猛縮,他自知多嘴,急忙給自個兒扇巴掌。那沈長思勸說未果,便要親自去扒開他的手,然一探身便摔下了榻。
他實在沒力氣,索性躺倒在地,不禁想——
單腳鳥,立得穩嗎?雙腿廢疾的武將,千瘡百孔的人兒,在這世上活得下去嗎?要他回沈家折騰復念,他還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李跡常在外頭同副將姜瑜交代事務,聽聞內里動靜趕忙閃身進來。
那癱倒在地上的人這會兒艱難地用肘子撐地爬動,見李跡常過來,逕自抱住了他的雙腿,將他撲倒在地。
外頭日光很曬,風卻浸透了深秋的寒涼。沈長思的髮絲不斷被吹動,他淡淡地問李跡常:「續舟,你同我說,都發生了什麼?」
李跡常看向帳簾,示意探腦袋進來的姜瑜把門給散下來。那人兒照做了,叫這午後營帳暗如深夜。
「何必在意那些過去的東西?」李跡常撥他的頭髮。
「給我講講罷……」沈長思用那裹作一團的手拍打著李跡常的胸膛,紅著桃花目低聲央求。
李跡常深吸一口氣,終於開口:「十五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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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莊明吊腿於馬背,下腰自沙中撈起那奄奄一息的血人。
「駕————」一陣疾奔揚起黃沙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