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訣陵動作利落,再度進帳時聽見魏盛熠笑:「朕袖袋裡藏了幾株久羌,你喚你心尖的主子送到壑州去罷!」
「送去了,您怎麼辦?」宋訣陵抱臂看他,「您不是要去繾都麼,這病沒治好便送您回去,萬一毒發提前,害死的可不止壑州民……您這般要求,豈非鏡上懸針?」
「朕強逼著你送朕回京了?」那雙棠梨眸子被血絲混作了檀色,魏盛熠鎮靜道,「趁著眼下朕還未發病,給朕個痛快!」
「您說得輕易。」宋訣陵道,「整個魏還等著您出來主持公道,您這麼死在我們悉宋營手上,叛國的就不只是他薛止道和楊亦信了。」
魏盛熠低眉,哈哈大笑:「魏誰人不想殺朕?殺了朕乃全魏最好的證道之法!」
「您就這麼想死?」獵獵沙風還在外頭卷,宋訣陵沉聲問。
「你有必要同我廢話?」魏盛熠眥笑一聲,「怎麼,你憂心你殺了朕,溟哥會恨上你?」
「沒你,他也恨我。」宋訣陵道。
「也是,」魏盛熠說,「遭了霸王硬上弓,誰能歡喜?」
宋訣陵不咸不淡地看著他,被燭火罩著依舊冷意逼人:「您可是掀了末將家的屋瓦?」
魏盛熠應答:「朕只是試一試,是將軍應了。」
「您的奕局臨末。」宋訣陵道,「也該揭局了!」
「揭局麼?」魏盛熠躺著,血沫從嘴角溢出來,又被他用秦人的喜服抹了,「箭在弦上,你先給朕餵藥罷。」
宋訣陵將瓶塞拔了,在掌心倒出一粒黢黑藥丸,送進魏盛熠嘴裡,看他生咽了,才說:「這藥只容陛下再活兩刻。——說罷!」
魏盛熠起初還慢悠悠的,待到那藥的藥效愈發明顯,這才脫去了帝王腔,開了口:「樞成一十九年,我甫十一,遇了先生。先生授我詩書禮易樂春秋,授我兵法百家,立我志,要我救世。」
「自那時起,我便借先生之手於暗中籌措兵馬,經年功夫累得禁軍兩支,亦得了那驍勇善戰的方銘。當年葉王要赴北戍邊,我以壑州山民居雪峰,日子頗苦為由,答應葉王來日登基定會削減壑州賦稅,得了那耿介良王;又收買內宦,查清朝堂偏心我者,一個個收作幕僚,其中至重者乃白許二家。」
「許太后野心勃發,本該有如順水行舟,可惜先生早留一手,於當年她偷換佛金募兵之際,安插打量人手,使得她與許太尉來日兵變式微。」
「再後來麼,你都該猜出來了,換了翎州糧就為了討好蘅秦以逼宮,拖著壑州命就為了趁勢和親以啟戰。可這還不夠……你以為當年翎州動亂,他一個窩囊的池彭怎麼就能搭上齊燼,他池湛怎麼就能恰巧買著個老郎中的屋子,又怎能碰巧就死了?他顧阡宵又憑什麼得了那芸湘七絕之一高看,收作傳人?」
「有錢能使鬼推磨啊,這魏最有錢的當然是萬歲爺,這便是苛稅的用處。」
「我舍小為大,遭人嫌惡,該死,早該死。」魏盛熠喘著,「我做這一切,索求的回報都壓在焺哥他頭上了,真是倒了八輩子霉了,撞上我這麼個畜牲。」